牛羊的叫聲越來越大,中間還夾雜著孩子歡快的嬉鬧聲,他停下了腳步,看著兩個十歲左右的孩子追著只羊羔從灰色的牆體後跑了出來,那羊羔跳到泥土裡,白色的羊毛都染成了灰色。
他呆呆地看著,耳邊忽傳來清脆的女聲,那聲音猶如一道驚雷劈開了他胸中的混沌,幾乎是下意識地,他躲在了對方看不見的位置。
果然一個穿著黑色長款羽絨服的女孩緊跟著跑了出來,三言兩語趕走了那兩個孩子,一腳跳進泥地裡追被放走的羊羔。
她穿得太厚了,遠遠地只看見一團黑色的衣服搖擺,笨重的模樣像極了一頭熊。
易澤然忽地笑了,望著女孩驚惶無措的臉蛋,眼睛彎成了兩道月牙。
羊羔行動實在太靈活,又被孩子嚇怕了,見有人來捉撒開腿跑得更快了,蕭落伸手抓了把泥哭笑不得地回頭搬救兵,“寒川,快過來把它捉回去,小傢伙太皮實了。”
陸寒川聞言趕快放下手裡的東西,脫了外套跑過去和她一塊捉羊,可他個頭太大,腳下的草地被孩子踩得格外泥濘,長手長腳比蕭落還顯得笨重,可他不肯服輸,前撲的過程直接栽倒在地上,摔了個狗啃泥。
蕭落在旁邊笑得喘不過氣來,瞧著陸寒川惱羞成怒的表情想收斂一下,掩唇偷笑的時候沒留意自己被泥染汙的手掌,糊了一臉的泥土。
這回換陸寒川笑她,兩個大人蹲在泥地裡相對大笑,聲音歡快到像個八九歲的孩童。
易澤然的笑容還掛在臉上,若不是眼中悲傷的情緒太明顯,都快要被他臉上標準的笑容騙過。
笑聲依舊,頭頂火紅的雲彩飄蕩,明亮的光芒點綴在沾了雨水的草地間,美得教人移不開眼睛。
易澤然苦澀地垂下眼瞼,心臟被人拿著刀一點點地挖去,不過是回頭的瞬間那心就已經整個空掉。
他在想被蕭落藏在草稿箱的故事,故事的末尾應該是竹馬和心愛的女孩分別,回頭發現青梅依舊在等他,兩人從此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多完美的結局,他轉頭慌不擇路地往馬路上跑,快到跑到平整的馬路時突然腳下一軟跌坐在水坑裡,褲子鞋全都溼了,傍晚的風帶著十足的寒意往他身上灌,他握緊了發抖的手掌,站起來時臉上恢復了慣有的波瀾無驚。
發動車子時連續幾次都沒有成功,他眯著眼睛長久地坐在車廂裡,暖氣很足,身體裡的寒意逐漸驅散,牧人驅趕著羊群翻越馬路回家,經過時好奇地打量了幾眼。
易澤然慢吞吞地睜開眼,重新發動了車子,轉彎,飛快地行駛在空蕩蕩的馬路。
回到市裡已經是深夜,他站在酒店最高層的陽臺,端著酒杯迷醉地望著燈紅酒綠的城市,腦袋有些發懵,可意識還是清醒的,手裡還響著宋博遠的聲音。
蕭落的老家被拆遷,拆遷款項放在了蕭落的銀行卡里,老家裡的東西則全都被搬進了易宅,宋博遠事無鉅細地彙報著每一樣東西,最後只得來他簡單的三個字:“知道了。”
很累,不光身體,五臟六腑都是累的,他仰頭看著頭頂繁盛的星辰,明亮的燈光被迷離的雙眼模糊成一片朦朧的白,他忽地鬆了手,酒杯落地發出清脆的聲響,紅色的液體順著地板如血液般爬上每個角落。
他踉蹌著後退,一步步退回到房間,倒頭沉沉地睡去。
他做了個夢,夢裡蕭落拉著他的手走在長滿桂花樹的小道,鼻端漂浮著桂花濃郁的香味,眼裡是她飛揚的長髮,他揚著唇角痴痴地笑,眼前的情形陡然一轉,變成了金碧輝煌的大廳,蕭落將他的手放在了蔣玉筱手中,然後轉頭投向陸寒川的懷抱。
耳邊傳來不知道是誰的聲音:“青梅竹馬,本就是良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