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今天早晨,姬赤根從夢中驚醒的時候,卻看到帝衣被疊得整整齊齊,端放在他的書桌上。
他瘋了般地闖出門去,撲入了姬閘的寢宮,卻只見到一襲冷清的被褥,龍木桌上,是手指刻出的兩個蒼勁大字。
“勿念。”
就像人間蒸發一樣,姬閘就這樣憑空消失在了帝皇明宮中。
姬赤根得了姬閘的傳承,甚至得了姬閘的兩分聖者能量灌注的聖珠,然而他終究還未抵聖境。
姬閘縱是重傷垂死,終歸是絕頂聖者。
是腳下這片土地,曾經的帝王。
他要走,這赤京城中,沒人能知道他在什麼地方。
“給我找……赤京城,郊外,相鄰的城鄉,全都給我找!把叔叔給我找回來!”
赤根陛下的聲浪幾乎要將整座帝皇明宮震得坍塌。
……
慧林甩開了沈源,一路敲著木魚,足踏血蓮,向赤京城內而去。
走到了赤京城最邊緣處,慧林停下了腳步。他仰頭看向空中那輪散發著金色光芒的太陽,一縷陽光就這樣從天際垂落,懸在他的頭頂,一言不發中,為他指引出了一個方向。
慧林無聲輕笑,轉身跟著這縷陽光,拋下了眼前的赤京城。
陽光在空中穿梭,慧林腳踏血蓮緊緊相隨,很快來到了一座雅緻的青山小亭。有溪水從山間蜿蜒而下,淌過小亭旁。初春的溪水中依舊夾雜著山巔未消融的碎冰,與光滑的鵝卵石相撞,發出分外清脆的叮咚輕響。
小亭投下的陰影中,一個瘦削枯槁的身影半倚在木欄邊,垂目看著遠處被水霧折射出的七彩光暈,昏黃的眼中滿是追憶之色。
咚……
一聲木魚鳴響從遠處傳來,像是死神敲響了喪鐘。
慧林僧衣飄飄,踏蓮行至亭前。
亭中那形容枯槁的老人抬目看了慧林一眼。
正巧慧林也在凝望著他。
四目相對,回憶在眸光碰撞出的火花中褪去了舊色。
那時的楚季以少年天才的身份初入軍部,與朝南一起,拜伏在姬閘階前,許下了戰士的誓言。
當時,楚季還不認識朝南,也不認識項中。
他們變成白龍牙一組鐵三角的事情,是那之後的第十個年頭。
在朝南死前,楚季從不曾想過,自己會違逆戰士的榮光、軍部的鐵律。
更不曾想過,整個赤帝國最恐怖的監獄會向他敞開大門,讓他在生不如死中度日如年。
至於慧林這個血和尚到底是什麼時候出現在楚季腦袋裡的,已經不那麼重要了。
“你終於來了。”
當年那個雄姿英發的帝王,一凝眉,一沉吟,都似有雷霆之威,寬厚的肩膀像是能將整個赤帝國都籠罩在臂彎下。
如今,卻連這短短的一句話,都幾乎要被初春的和風吹散在一片豔陽中。
“你這種視死如歸的平靜,真是讓人噁心。”
慧林緩步走入小亭,臉上一副悵然若失之色。
“讓你失望了嗎?”姬閘淡淡一笑,偏過目光,望向遠處如黛群山。
“你應該尖叫,應該瘋狂,應該哭嚎著跪倒在我的面前,祈求我的憐憫和原諒……”
“就像楚季曾經在我腦子裡做過無數次的那樣。”
慧林的聲音變得格外沙啞而低沉,他輕輕伸手,握住了懸在空中的木魚小錘。
“雖然退位了,我到底還是人皇。如果一個這麼不堪的人殺了朝南,殺了楚季,你真的會開心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