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色淺淡,雨後泥土的腥氣濃郁異常,厚重的烏雲壓在頭頂,令人氣悶至極。一輛棕色的油布馬車拐過安仁坊,鑽進一條幽深的小巷子中,馬蹄上包了布,走動時只有悶悶的輕響。門簾被一隻略微粗糙的手掀開,露出一個麵皮黑瘦的男子,他輕聲對車伕說道:“在巷子口停下,等那個女人過來。”
那車伕點點頭,輕輕拉住馬韁,馬兒一聲響鼻停了在暗影中。
不一會,木香一副農婦打扮,貼著牆邊快步走了過來。她深深低著頭,緊緊抱著懷中包袱,甚至沒有看到對面巷子中停著一輛馬車。
那車伕輕輕敲了敲車壁,黑臉男子將車簾掀開一條縫往外看去。說道:“等她過來,咱們就……”他話還沒說完,就見木香身後急急跑來另一名女子,看上去是大戶人家的丫頭打扮。
“木香……是不是你?”
木香嚇了一跳,下意識的縮了縮肩膀。聽清是墨玉的聲音,才回頭去看:“墨玉?你怎麼在這?”
“你怎麼打扮成這樣?害我好找!”墨玉跑的氣喘吁吁,勉強才把話說出口。她在附近轉了好幾圈,本來已經放棄尋找,卻隱約看見一個背影像是木香,但見她穿衣打扮卻又不能確定,便急急跑了過來,沒想到真的是她。
“我怕薛姨娘反悔,所以才穿成這樣躲著人……”木香十分緊張,雙腳不停的動來動去,一副著急要走的模樣。“你是特意來找我的?是不是三姑娘有什麼事?”
墨玉四處看了看,說道:“三姑娘此時自身難保,還不知什麼時候才能恢復如常。我聽說你被薛姨娘放了,想著咱們相識一場,想給你送些銀兩傍身。三姑娘往後若是好了,咱們說不定還有重逢的時候。”
木香見墨玉塞了荷包給她,心下感動,又有些愧疚,不知道該不該把那封信的事情告訴她。墨玉見她神色有異,拽了她一把,兩人拐進了旁邊一條窄小的暗巷中。問道:“木香,薛姨娘怎麼會把你給放了?”
木香見過果然開口詢問這件事,擱在嘴邊的話差點就說出口。但她轉念一想,自己交出了紀天姀給洪晏寫的信,薛姨娘還不知道要怎麼對付紀天姀。她與三姑娘終究是親姐妹,打斷骨頭還連著筋,而自己只是一個婢女,好不容易逃出生天,何苦再與她們糾纏。等回了老家,再找一份活計也是一樣。
墨玉對三姑娘忠心耿耿,萬一她知道這個原由與自己起了衝突,不肯放自己走怎麼辦?!
木香這麼想著,那些話在嘴裡轉了一圈又吞了回去。她垂了垂眼,掩住自己的神色,才又抬起頭,改口說道:“這是我跟薛姨娘的事,告訴了你,怕會有麻煩,你還是不要知道的好。這些銀子,我先謝過了,以後若有機會,我一定報答你!眼下我急著出城,不能再與你多說,這便走了……”
墨玉見問不出什麼,只好點點頭,袖中的匕首冰涼的貼著她的手臂,令她時刻警醒。
木香見她不再追問,鬆了口氣,上前抱了墨玉一把準備離開。卻聽墨玉說道:“木香,對不住了。”
緊接著,木香只覺背心處一涼一痛,一股腥甜從嗓子眼兒裡湧了出來。她震驚的瞪大眼睛,仍憑墨玉將匕首從她身體裡拔出,又狠狠紮了幾刀,還猶自站在那裡回不過神。她看見墨玉驚惶後退,手中的匕首滿是殷虹的鮮血。才含混著鮮血問道:“為什麼要殺我……”
劇痛從傷口蔓延至全身,木香口吐鮮血,言語不清的質問墨玉。墨玉後退幾步,遠遠的盯著木香,身體止不住顫抖。雖然她來的時候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可看到木香的鮮血汩汩流出染在自己的手上,她根本不能淡然處之……“別問我……是你命數如此……”
木香喉中發出‘嗬嗬’兩聲,跪倒在地,說道:“我知……道……我做鬼也要回來找……你們……”
費力的吐出最後一個字,木香一頭紮在地上沒了動靜。
墨玉聞著濃烈的血腥味胃裡控制不住的翻湧起來,她強忍著噁心上前去看木香,見她一雙眼睛瞪得如銅鈴般,嚇得手腳發軟,忍不住哭了出來。“木香,你別怪我……”她試了試木香的鼻息,發現對方已經死了,便顫抖著手試圖將她的眼皮合上,然而試了幾次,木香的眼睛還是不甘的瞪著!
想到木香最後說的話,墨玉只覺得脊背發涼,寒氣從腳跟往上爬。她縮了縮脖子,強壓下那種毛骨悚然的感覺,將方才給木香的荷包拿回來揣進懷裡,又將匕首上的血跡用木香的衣裳擦乾淨藏好。
她深深吸了一口氣,強迫自己鎮定下來,往巷子口走去。就在這時,一塊陰影將巷子口的光線遮住,墨玉嚇得驚呼一聲,緊緊靠住牆壁。“誰在那裡?”
黑臉男子眯起眼睛,看了看地上的木香,才抬頭對墨玉說道:“小娘子的手還真狠。”
墨玉腦中嗡嗡作響,有人看見她殺了人!怎麼辦?怎麼辦?!“你們是誰?你們要做什麼!”
黑臉男子提起唇角笑了笑,上前毫不留情的扯過墨玉,一掌敲暈對巷子口的車伕說道:“將她綁了帶回去,等咱們姑奶奶處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