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卦的院子裡,久等多時的黑子一見到我就飛撲了上來:“怎麼樣?五音那裡怎麼說?”
“她怎麼說本來就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交給你的事情可辦好了?”
“趁你們兩個關起門來說話那會兒,我已經把東西都從離卦運回來了。●⌒三江閣,”黑子一副得意模樣。
“路上可有人看到?”
“走的是靠西邊的那條道,除了五音院子裡的人瞧不見,其他院子裡的人多多少少都瞧見了。”
“我剛剛出來的時候已經看到兩個給五音報信的人,現在我回來了,五音也該知道今晚生的事了。”
“那怎麼辦?萬一……”
“怕什麼,三日之後橫豎是個死,倒不如現在搏上一搏。”我扯了黑子的手臂,大步朝主屋走去。
三百七十八個橡木小盒被整整齊齊地碼放在主屋正中央的案几上,八種顏色代表天樞的八個卦象,每個顏色的盒蓋上又都刻了不同的人名。和當初的我一樣,每一個進入天樞的人都把自己的頭留在了離卦。
一人留一,一牽一命。
世人恐懼巫術使得這些深藏在木盒裡的頭成了離卦最神秘的武器。派出去的商探、遣出去的刺客,送出去的女樂,離開天樞的很多人也許一輩子都不會回到這裡,但他們的身上始終牽著一條線,這條線就握在天樞的手裡。和折磨燕舞的“夜魘咒”一樣,天樞用盡一切手段讓每一個從這個山谷裡走出去的人都相信,掌握他們生死的只是這盒中的一根絲。。
明夷走後,這些裝著眾人絲的木盒被封進了離卦地底的密室。五音沒有費心尋找它們,因為沒有了明夷,這些頭於她而言不過是一堆離了身的死物,派不上任何用場。但是,對我而言,這些五顏六色的盒子無異於是明夷留給我最好的禮物。
我是巫士,是智府中生鬼火取死靈的晉史高徒,是祭天高壇上那個沐浴神光代天受禮的神子子黯。三百七十八個盒子到了我的手中就會變成三百七十八條可以牽制人心的“魔咒”。這些“魔咒”含在我的嘴裡,卻會像野草一般在他們的心裡蔓延生長。
黑子離開乾卦時,乾卦門外是如水的夜色,除了偶爾幾聲疲倦的鳥叫外,楓林間寂靜無聲。第二日清晨,阿羊按照我之前的吩咐為我送來長弓、羽箭。她告訴我,昨夜巽卦最頂尖的十二名刺客全都埋伏在門外的楓樹林裡,黑子出門不多時就被他們裝進麻袋一路扛去了謀士雲集的震卦。
“那十二個人都你引來的?”我在楓樹底下鋪了一卷青竹製的三尺長席,長席上一隻雙耳紅泥小爐正噗噗地燃著炭火。
“姐姐交待的事,阿羊就算不明白其中的用意也一定會努力辦到。只是可憐了黑子哥哥,被人套在袋子裡掙扎叫喊了一路,到最後鑽出來的時候,滿身大汗像淋了雨一樣。”阿羊端了一隻溫酒的陶罐放在爐火上,兩腿一曲隨我在席上跪坐了下來。
“他若老老實實地隨他們去了,那他接下來要說的話可不就沒人信了嘛!”我與黑子早前商量過一番合用的說辭,只是不知道那個馬虎大意的傢伙臨到頭還能記得幾句。
“黑子哥哥昨晚壓根還來不及開口,是震卦一個長鬍子的叔叔自己先問的。”
“哦?那人問了什麼?”
“他問乾卦新住進來的人是不是晉國的神子,又問晉人的神子到天樞來做什麼?”阿羊回憶了一番認真答道。
“那人昨日見過我?”
“嗯,他說晉公當年在新絳城外祭天的時候他就站在祭壇底下,昨日湊巧在谷中看見姐姐從夫人院中出來,一下就認出來了。”
“這倒是好,震卦有人認得我,也省了黑子一番口舌。”
“嗯,黑子哥哥後來也沒再多說別的,只說姐姐是乾卦的新主事,今後各卦得了什麼谷外的訊息就只管送進乾卦的院子,不用再轉遞到夫人那裡去了。”
“什麼?他是這樣說的!”
“是啊,這樣不對嗎?”阿羊疑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