偽裝
“並非沒有能保住李頑又能保住我們的辦法,”林世濯思忖半刻,對姚鐸說,“今日太後提醒了我。”
姚鐸用看瘋子的眼神打量他。
“誰幫李頑進的國子監?她又是怎麼參加的科舉?”林世濯拉過姚鐸,沿著宮道疾步向外走,“你我再清楚不過,她根本沒有上考場,文章是在貢院的柴房裡寫的。也就是說,她沒有以女子之身參加考試,那麼就算不得欺君之罪。
“其次,國子監常有旁聽的女監生,瀚律中亦沒有明確規定說,女人不能讀書、女人不能進國子監修學。而且當初李廿一家被發落時,名冊上有名有姓的只有男丁,留給女眷的只有一句‘李氏家眷若幹’,那麼李頑也可以是劉頑、張頑,除了她自己,誰人可證明李頑就是李廿的女兒?我們完全可以說李頑隱瞞了身份,掌印看她才華出眾,沒細追究就送她去了國子監。”
姚鐸恍然大悟:“你是說,倘若容光與那場舞弊案有關系,那她殺容光就是複仇,可免於死罪!又因為李頑才華橫溢,所以國子監破例讓她去旁聽也情有可原。而且她雖然燒了國子監,但無人傷亡!”
林世濯興奮道:“對!所以我說李頑並非罪無可赦,能救!”
“我這就讓人去查容光,”姚鐸喜出望外,跳上馬向錦衣衛狂奔,“等我訊息!”
—
“大人,屬下查清了容光,”盛譽敲敲姚鐸的房門,目光一直黏在男人的背影上。
“這麼快就回來了?”姚鐸聞聲轉過身,朝盛譽笑。姚鐸經常笑,但那都是皮笑肉不笑,很虛偽。但他對盛譽不一樣,笑裡總透著別樣的溫熱。
“嗯,”盛譽輕輕走進房間中,然後背過手將房門鎖好,“屬下知道大人在等。”
“我說過,只有我們兩個的時候,別叫我‘大人’,”姚鐸朝他勾了勾手指,示意他過去,“往薊南這一路都是山不好走,累嗎?”
盛譽搖頭,回頭看了眼門外,確認有沒有別人,放低了聲音說:“我不累。”
“嗯,那就好,”姚鐸隨手抄起自己的杯子給盛譽斟了熱茶,“先喝點潤潤嗓子。”
盛譽沒說謝謝,盯著姚鐸的臉,將還有點燙口的茶一飲而盡。
“怎麼說,關於容光?”姚鐸坐下來,後腦靠在椅背上,仰望著盛譽。
他的眼神極具侵略性,盛譽不自然地別開眼,說:“容光就是個粗人,字兒都不識幾個,跟李廿沒有關系。”
姚鐸失望道:“那怎麼辦,挽風還等我訊息……這要是不行,李頑還得死。”
“不會的,”盛譽從懷中拿出一隻信封,拆開來是一沓藥方,雙手遞給姚鐸,“容光患有狂症,每天都得吃藥,隔一天還要去紮針灸。而我發現他在被殺之前,有整整十天沒去醫館。”
姚鐸一看藥方,醫館的檔案正好斷了十天。
“李頑說,容光來找她的時候醉醺醺的,雙眼充血似的猩紅。見到她沖上來就咬她脖頸,咬得她要斷了氣。情急之下,她才抽出發簪,刺進容光的太陽xue。”盛譽認真地說,“李頑是官妓,但不意味她就要接受恩客所有暴行。容光發狂症企圖咬死她,她要活命反殺容光,合情合理。”
姚鐸拿起手邊薊南府的案件記錄:“為何他們不說容光有狂症?”
“容複,”盛譽後腰倚著姚鐸的書桌,望著姚鐸的眼睛,“她拒絕讓仵作驗屍,並且一直在催促薊南府結案。容複是明宇手底的將軍,明宇是薊南的土皇帝,薊南府當然會按照她的意願辦案。何況當時李頑只是一個娼妓,命哪如容光值錢?所以薊南府連查都沒查,就逼李頑在口供上畫押,不日處斬。”
“好樣的成蹊,”姚鐸站起來,伸出大手揉了揉盛譽的後脖頸,勾了勾唇角,“現在就隨我去大理寺,去跟林挽風說明情況。”
他的手都是刀繭,粗糲得使人發癢。盛譽垂眸望著姚鐸,望著他漂亮的眼睛,一時亂了思緒。
—
大理寺夠熱鬧,他們倆離好遠就聽見爭吵聲。
地上全是寫滿字的材料,十多個官吏在那查詢著什麼。刑部與都察院的人都在,林世濯站著,手裡舉著茶壺,直接往嘴裡傾倒涼透的釅茶,潤潤嗓子,又指著他們大聲地說:
“你們這群屍位素餐、沐猴而冠的東西!你們說李廿案無從下手,那好,我就去錦衣衛把資料全都弄到大理寺,你們現在又不動彈了。老東西們,千方百計地阻撓我查李廿,難不成你們就是害死他的兇手?!”
這話驚得陳啟泰站起來:“林挽風你可不要胡亂攀咬啊!”
“陳大人,我冤枉你了嗎?一百零三舉子的聯名上書是重要證據,昨晚我把它鎖在壁格中,結果今天一看,不翼而飛!大理寺壁格的鑰匙,只有我們二人有,定是你偷走了證據!”
“我好像聽到了不得了的東西,”姚鐸站在敲了敲門,掃視一圈廳內一片狼藉,銳利的目光最後停在陳啟泰臉上,“陳大人,林大人說的是真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