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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思

反思

正月初七,是花紜的母親梁祉的忌日。

這一日鄞都的雨裡夾著幾瓣飛雪,花紜囑託紫陽替自己保密,一個人換上便裝,藏在空水車裡偷偷溜出宮去。

梁祉的墓在城外,花紜到地方的時候,已經是傍晚。

她把酥放在墓碑上,低頭注視石碑上的“梁氏之墓”四個字出神。

母親的墳墓很簡單,沒有生平沒有輓聯,甚至沒有她自己的名字。淡淡地用姓氏帶過這位曾經也是戍邊女將軍的一生。

母親自己的名字為何不能刻碑上呢,這是花紜那麼多年都沒想通的問題。

花紜在碑前跪下,對著那四個被風模糊掉的字磕了三個響頭。

曠野的風經過母親的墳墓前,都放慢了腳步。輕輕拂過她素白的棉布衣裳,將不著釵環的長發蕩到半空中。

花紜抬眸望著天,慢慢伸出手,去感知那溫柔的撫弄。

她知道,這是母親來擁抱她了。

剎那間不由得濕潤了眼眶,她揉揉眼角,解下肩上包裹,取出紫陽為她準備的金漆,跪在墓前慢慢將碑上的字描上新漆。擦幹淨墓前的塵灰,篝火點燃了冥錢。

她一邊往火堆裡扔紙錢,一邊沖著那光念叨著:“娘,莫擔心,我逃過了宮變,好生地活著呢。”

花紜望著躍動的火光,眼淚不由自主地往下掉:“可是靖州告急,韃子南下了。舅父向北突圍,至今生死未蔔。外公的求援信才剛遞到宮裡,我都不敢想現在靖州該是一副怎樣的情形。娘,我很擔心他們。”

花紜望向母親的墓碑出神,好半晌才說:“軍報傳進宮裡總要晚幾天,我生怕我收到軍報時,外公、舅父就已經遭遇不測……”

花紜用樹枝撥弄火堆裡的紙錢:“我想走,想回去看看,家人危難我得跟他們站在一起。其實當太後有什麼好的?不到一年就發生這麼多事,我都不知道後面還有多少事等著我。就算僥幸逃過眼前的劫,後面呢,會不會把我吃了?”

花紜越說越委屈,想到這段時間接踵不斷的災難,她都覺得自己靈魂都被毀滅了,眼淚掉進火堆,剎那被蒸發成水汽散盡空氣中。

“有時候我都不知道自己忙著這個那個,最後到底是為了什麼,救不了自己的家人,改得把自己都葬送進去,”花紜抽抽鼻子,喃喃道,“我真的想跑,我回家,一直陪著外公他們,和您一樣守著靖州。總比在宮裡一輩子擔驚受怕、還得提防誰的刀要殺了我好。”

“如今靖州處於水深火熱之中,娘娘回去就處於戰火之中,可想好了能受得住?”

一個男聲在花紜背後響起,嚇得她一激靈。幸好那人扶住了她手肘,花紜才不至於跌倒。

是花臻。他放下竹籃,往花紜的火中扔了把冥錢,又跪在梁祉墓前,恭恭敬敬地三叩首。

“大哥?”花紜用手背揩去涕淚,蹲在他旁邊,她驚訝地問,“你怎麼也來了?父親不是不準你來拜我母親嗎?”

花臻對她認真地說:“我一直記得姨娘待我的好。以前當父親的話是金科玉律,如今看透了許多,也會了分辨是非對錯。故而今日來,一為拜祭梁姨娘,二是有些話要對七姑娘說。”

花紜低頭整理那些紙錢,火光在她面前長啊又長,像故去母親的手,想摸摸孩子的臉,可又懼怕陰陽之間的天差地別。

花紜垂下頭,呢喃道:“是要勸我不要逃嗎?”

“剛才七姑娘的話,我都聽見了,”離了皇宮,花臻就還拿她當妹妹,“你說你想逃,現下哪哪都是水深火熱。往哪逃?要去靖州,我說句不好聽的,靖州不知道哪天就淪陷了,到時候你找不到梁家人,又能逃去哪呢?何況朝廷怎麼會允許一個太後往後退,只要你離開皇宮,宮內必起內亂,小皇帝的位置能坐多久他自己說了都不算。到時候邊疆、鄞都都是戰火紛飛,娘娘,您要做千古罪人嗎?”

花紜被花臻說得無地自容,她想為自己辯解:“大哥將我說得好像真是朝廷的主人!可你忘了,後位上的是花家嫡女,而我只是替嫁的小庶女,我原本不是太後!我走了又如何,你們完全可以讓大姐進宮,讓她去坐本就屬於她的位置!”

提到嫡女,花臻的眼淚不由自主地往下掉。他悵然地嘆了口氣,道:“你還不知道嗎?鏡兒沒了。”

“什麼?”花紜拉住花臻的袖子,“花鏡沒了?什麼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