傷疤
“您這話問的……我怎麼答?”李懷璟被花紜弄笑了,“我哪知道緣由,大抵是中毒不深吧。”
“之前孔環也說,莫名奇怪就做了那樣的夢,”花紜嘴角緊抿,思忖片刻,道,“無獨有偶。我得交承所看看……”
花紜踉蹌下床,李懷璟攔住了她去路:“昨晚交承所意外走水,大火燒了整個城西,無人生還。”
花紜甩開李懷璟,驚詫地說:“不可能!意外?意外能讓整個城西無人生還?”
“所有人都知道不是意外——從您殺了權勝濟的時候開始,交承所起火、南賢與其他關在詔獄的娼妓接連中毒而亡、喬盛於喬家祠堂懸梁自盡,”李懷璟抓住她的手肘,低聲道,“權勝濟說了不該說的,‘他們’就要將關於交承所的一切都抹去,現在去城西有何用,除了一堆廢墟,還能找到些什麼!”
花紜不以為然:“若真如此,‘他們’何苦費心思將整個城西都燒了!不可能一點痕跡都不留。當初梁府遭血洗,人死了,地上的血也擦幹淨了,不還是讓我在馬棚找到了一隻紫英殼子?這世上哪有不留痕跡的罪孽?你若再攔我,你跟‘他們’就是一夥的。”
“您都看不見了,”李懷璟無奈地望著她,嘆息一聲,“罷了,臣跟娘娘一起去。”
花紜掣住李懷璟,順著他的胸膛往上,抓住他的衣襟,將他拉到自己面前,警告道:“哀家瞎了的事,不要透露。”
“臣明白,”李懷璟的視線掠過她的唇。
一匹白馬載著兩個人,一路從宮城奔向城西。
花紜眼前的陰翳似乎在一點點減淡,逐漸能看到一點青黑色。嗅到木材與血肉燒焦的味道,風中的灰燼拂過她耳畔,花紜微微偏過臉去感受,發絲飄起,擦過李懷璟的脖頸。
在大火之後,城西比往常更加荒涼。
房屋的牆壁黑炭般焦黑,殘垣斷壁爛泥一般歪在路邊,麻木地凝視被夷為平地的城西。熊熊烈焰將一切吞噬殆盡,剩下焦糊的磚瓦與骸骨,風蕩過去,留下寒心的嘆息。
偌大的城西沒有一絲生機,青黑色的天空醞釀著一場大雨,唯見一段紅色的絲帶系在折斷的籬笆上,在滾燙的餘燼種隨風飄揚。好似一抹無法被抹去的血跡,留在黑色的大地上,昭告世人大火來過。
花紜擺脫李懷璟的攙扶,手腳並用站到廢墟之上。白色的裙擺沾上了黑色的泥土,她驀然抬頭,盲了雙眼望向天空。
“奴才見過娘娘、燕王殿下,”一個身著黑色短衣的人匆匆下馬,跪在李懷璟身後,雙手託著一封信,道,“楚王殿下有信給娘娘。”
花紜回眸,茫然地瞧著身後,隱約見李懷璟身邊還有一個人。估計是她所中之“毒”慢慢消退,她的視力也在慢慢恢複。她揮了揮手,示意李懷璟把信念給她聽。
李懷璟朝這小廝伸出手:“給本王。”
小廝卻拒絕了:“我家殿下說,需娘娘親啟。”
花紜心道:李懷玉定然知道她看不見了,所以才會在此時、此地送來這封“太後親啟”。她緩緩地走過去,抬起手的瞬間,李懷璟趁機把信塞到了她手上。
花紜低頭摸索,找到信的封口,笨拙地撕開把信紙抽了出來。信上的內容她看不清,但聽李懷璟倒吸一口冷氣。
“‘奸人除盡,恭喜娘娘’……”李懷璟氣到發笑,“李懷玉他好大膽子!”
“他人在楓林寺,對鄞都的事還瞭如指掌,”花紜憤然將信團成一團,扔向跪著的小廝。
“奸人除盡”說的是喬盛、南賢,李懷玉一早就知道他們會死;
“恭喜娘娘”李懷玉知道是她殺了權勝濟,不光是錦衣衛,整個鄞都都是他的眼線,花紜的一舉一動都在他的監視之下,她的一步一行都在他的預料之中。
花紜咬牙道,躬下身逼問那小廝:“還這時候送信來,他什麼都知道……人是他殺的,火是他放的,對不對?!”
“娘娘恕罪!奴才什麼都不知道!”小廝立馬給他們倆磕頭,嚇得滿頭大汗,“殿下還有一句話要奴才帶給娘娘!”
“講,”花紜雙拳緊握,牙都快咬碎了。
小廝嚥了口唾沫,道:“殿下說,‘這一局,娘娘又輸了’。”
“果然是他,”花紜的眼神迷離而疲憊,又透露著無奈和無力,“果然是他啊……”
從喬盛放走了沈鶴亭,到發現交承所,花紜好不容易等到一個肯說真話的權勝濟,李懷玉就殺了他,又燒了城西,讓這一切都死無對證。
李懷玉轉了一大圈,就是為了用那魔幻的夢讓花紜想起她忘卻多年的可怖回憶,將梁祉真正的死因撕扯到表面上,讓花紜凝視她自己,承認她曾經犯下的滔天大錯。
告訴她,她這麼多年找是誰把紫英帶進花府,其實是在粉飾她十四歲時犯的錯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