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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弈

對弈

“他為何要害我娘?”

花紜故作鎮靜,其實她的臉色難看如鐵,氣息如焚:“他要給父親找麻煩,明明有更好的選擇——花臻小小翰林,花梔一個紈絝子弟,李懷玉有千百種方法折騰他們,何必盯著我娘?何況我娘進京,花從文一點風聲沒走,之前在金鑾殿上,顯然他們至今不知我娘如何而死。李懷玉不是要給父親扣帽子嗎?扣誰頭上了?”

“他是這樣對我說的,我至今也沒想明白他為何針對梁將軍,”沈鶴亭沉吟片刻,忽然想起他剛到楓林寺時李懷玉對他說的怪話,心裡隱約有個答案,但他不敢信。

沈鶴亭說:“花從文舊時清繳紫英,想要他後院著火還不簡單?花梔、花夫人……哪個不比梁祉更能給花從文致命一擊?喬明遠上殿之前,鄞都官員甚至不知道梁祉與花從文私下有聯系。李懷玉害梁祉,豈能傷到花從文分毫?”

“他騙了你,他害我娘必另有隱情。”花紜沉下心來換位思考,“倘若我是李懷玉,想害當朝首輔,我要他後院著火必然選他兒子、他妻子。但我不選……我殺梁祉絕不是為了讓花從文引火燒身,就是因為我恨她,我就要讓她死!”

沈鶴亭一聽這話,頓時咬緊牙關,手指緊握成拳,身體微微前傾,垂下頭顱,無法面對花紜灼熱的目光。

花紜沒看出他快被羞恥感吞沒了,自顧自地說:“李懷玉恨我娘……恨從何來?”

沈鶴亭咬牙道:“弘治八年。”

這個年份提醒了花紜,她恍然大悟:“對,弘治八年!陛下下旨以‘包藏禍心’之名廢了蕭氏王爵之位,卻因沒有確鑿證據為人詬病。李廿、燕王都曾為蕭家求過情,我娘也一樣,她就在這年進宮面聖,回來……就瘋了。”

花紜的思緒回到了那一年秋天。

“狗皇帝——殘害忠良——不得好死!”

梁祉憤然將房中所有傢俱都踹翻在地,瓷碗、木盆散落一地,她仍不覺得解氣,拔劍在空中胡亂揮砍,“叮叮當當”的響聲環繞整個花府後院。

花從文遣退所有隨從、鎖上門閂,將躲在牆角裡畏畏縮縮的花紜拉到自己身後,便任由梁祉發瘋。

梁祉難以置信地問花從文:“他不講道理啊。說伯卿謀反,連個確鑿證據都沒有。僅憑一封不知真假的信,就能定他的罪嗎!伯卿駐守北疆一輩子,戰功赫赫,臨了一封信就能把他的爵位廢了?”

花從文漠然聽她說話,僅皺著眉頭,長長地嘆息。

他的沉默直接點燃梁祉的怒火,她箭步沖到花從文面前,目眥盡裂、情緒激憤:“你不是內閣首輔、百官之首嗎,你明知狗皇帝給蕭家強加罪過,為何不替他說句公道話?”

“我身為首輔,就更該袖手旁觀。”花從文從袖中取出一包幹果給一臉困惑的小花紜,待孩子回到房中將門關好,他才放下心,“李廿一道納諫書遞上來,這幾天給伯卿說情的奏本都快把內閣淹了。太傅如此,我一個首輔再替伯卿說話,那等於領著文武百官跟陛下對著幹。

“伯卿私自推行軍隊改制,根本不把陛下放在眼裡。治他一個‘大不敬’之罪,陛下已經很給蕭家留臉面了。我若再求情,蕭家九族都不保!你今日何苦入宮,陛下見了你怒火更旺!一個沒有名分的女將,哪來的膽子以下犯上?你跟陛下說那些沒輕沒重的話,就不怕連累梁家嗎!”

梁祉失望地朝他甩手,右手捂著嗡嗡響的額頭,道:“可伯卿改制是為了北疆安寧。韃剌人日益膨脹,若北疆再如一盤散沙,大瀚遲早步前朝後塵。那狗皇帝難道不明白?你、李廿,日日教他以史為鑒,他難道不知‘唇亡齒寒’?”

“恰恰錯了,梁祉,你還沒發現軍隊改制就是陛下準備給伯卿的陷阱嗎?”

“韃剌虎視眈眈,倘若因循守舊,等待大瀚的必是被外侮欺辱的命運。大瀚要絕處逢生,必須推行新軍政。鄞都心知肚明,蕭氏世世代代駐守北疆,絕不會讓北疆遭蠻人踐踏。所以鄞都遲遲不下旨意改制,甚至剋扣三分之一的軍餉,逼我爹私自改制。”

提及家族舊恨,沈鶴亭已然麻木,望著花紜說:“橫豎都是死,蕭家寧可死於君王忌憚,也不能將百姓推入水火之中,我終於明白我爹為何心甘情願去死——弘治答應,只要我爹認頭去死,他必下旨繼續施行新軍政。結果弘治出爾反爾,我爹死後便推翻他所做的一切,北疆處境再次危如累卵……同樣的話,李懷玉同我說了,還告訴我,弘治也跟梁將軍說了。”

“世代忠臣,最後卻被逼得不仁不義,連死都毫無價值。”花紜倚著廊下木柱,眼前浮現出當年癱在雨中嚎啕大哭的梁祉的背影,心如止水的模樣,如同當年的花從文,“我娘那樣自我的人,都為此不甘到發狂。”

“但是……梁將軍怎麼進的宮?”沈鶴亭發現了最關鍵的問題。

“絕不是父親,”花紜眼睛微眯,眺望陰沉的天空,道,“弘治八年,李懷玉在哪?”

“按理……回京了吧。”沈鶴亭一動腦子頭就會疼,他“嘖”地一聲,趕緊摁摁脹得要裂開的太陽xue,“那一年我都在宗祠練刀、與世隔絕,我也不確定他在哪。但聽他跟我說的那些話,想來就在禦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