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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徒

師徒

明宇此人不好對付,還是跟四大家穿一條褲子的,李懷璟一介沒有靠山的小王爺,單槍匹馬地去怎麼借到的兵?他說是借的兵,卻能將已經入城的胡哈拿手下的韃剌精兵逐出靖州。

能是借的兵?

李懷璟如此含糊其辭,恐怕這支隊伍已經不姓明瞭。

“你殺了明宇,”沈鶴亭輕聲說,他望著李懷璟,有股領地被入侵的感覺。他不禁後悔當初在李懷璟一事上放任花紜去做,先是接李璞為帝,順帶李懷璟也登堂入室。如今他又有了兵,實權都超過了李懷玉。

李懷璟預設了。

“果然,”沈鶴亭甚至不需要去問李懷璟是如何四兩撥千斤將明氏整個翻了個天。能在明宇眼皮底下發現明氏軍隊的漏洞,短短幾日內借機掀翻明宇的兵權,事已至此,李懷璟的野心一覽無遺。

沈鶴亭望著屋頂,眼神空洞:“你已經不滿足做皇帝的父親,而是要自己做皇帝了嗎?李十一,你要與我分道揚鑣了嗎?”

“我怎麼甘心?”李懷璟抹了把臉,“你當初要救我,就該想到這一天。你又不是不清楚——小璞只是我外甥並非我親兒子。為了完成長姐的託付,我把自己的未來都葬送在那傻子身上,現在他還當上了皇帝,我怎麼不算仁至義盡?如今紛爭已起,我也要為我自己謀個出路。”

沈鶴亭苦笑,李懷璟的野心……他怎麼不清楚呢?

而是他還跟著李廿讀書的時候,李懷璟就跟他屁股後面跑,唯他馬首是瞻。李懷璟難道是傻嗎?而是因為他母親金賢妃打小就告訴他,要跟緊了蕭家人——只有蕭家人能幫他完成大業。

李懷璟明知道他生母是異邦人,何況頭上還有十位兄長,他這輩子都沒機會作儲君。但他生性聰慧,是弘治十一位皇子中的佼佼者,他不甘心一輩子做個閑人,更不可能作案板上的魚肉,誰上位了都能過來踩他一腳。

沈鶴亭冷笑一聲,他睨著李懷璟:“你要爭,便去爭吧。把我們這些絆腳石都殺了,自己當皇帝,權傾天下,何樂而不為呢?”

“你說這話是要我難堪嗎?”李懷璟怒道,“我怎麼可能會殺了你?我再想到那個位置,也不會把我的救命恩人殺了啊!”

沈鶴亭揉揉自己的眼,高燒不停讓他眼前蒙了層陰翳。李懷璟見狀將他扶起來,喂他飲下參湯潤潤嗓子。

“十一,當初你跟我說,是楚王讓寧王送的海參給陛下,”沈鶴亭抓住李懷璟的衣袖,“其實我一直都沒有去找楚王問……我張不開口。”

“我知道,”李懷璟給他順順氣,“他幫了你那麼多,我說的話你不信都情有可原,但請你不要一味地相信他。”

“我知道……”

沈鶴亭風寒遲遲未好,便沒有去慶功宴。

說是慶功宴,其實就是宰幾頭李懷璟從薊南帶來的羊,給每位士兵分了一小塊。薊南的兵與守備軍相互碰碰酒碗,便一起去收拾戰場,用板車把死去弟兄的屍體運到後山,火炮向天嚎兩嗓,送走青春而熱烈的靈魂。

沈鶴亭將窗推開一個小縫,便有幾粒落雪被吹進房間,撞到火盆烘出來的溫暖還沒來得及痛哭就化成了一灘水跡,眨眼間就蒸發得無影無蹤。

“好不容易凝成了雪,須臾之間就消失的無影無蹤。生得漂亮死得潦草,那存活的意義在何處呢?”沈鶴亭撫著雪花消失的地方,不禁想起小時候自己跪在熊熊燃燒的大帥府門前。巍巍蕭氏頃刻間化為灰燼,甚至還不如這幾粒雪花,至少還有自己記得它們埋身在何處。

沒人記得蕭元英,沒人敢記得蕭氏。

沈鶴亭又恨又無奈,指甲嵌進掌心都不覺得痛。他不肯屈就地屏住呼吸,最後剋制地舒出,恰好聽見後山傳來嗩吶與簫管合奏出哀音。

那是生者在為死者送行。

往生的隊伍裡面有靖州守備軍,也有沈鶴亭精心培養出來的紫甲衛,都是與他並肩作戰的手足兄弟。

自己也該送送他們的。

沈鶴亭以茶代酒,推開窗將酒盡數灑了出去。

一碗碗送行酒送走了一茬茬的人,沈鶴亭的肩上又背負了誰的遺憾。

他撤回撐窗子的杆,一滴血順著杆往下流。剛才太用力地攥拳,指甲戳破了手掌,沈鶴亭茫然地望著傷口血肉倒翻,血液潺潺流出,可惜他對痛覺的感知都麻木了,這樣也不覺得疼。

“吱呀——”

門忽然開了。

“今個兒太冷,末將來給掌印稍點雞湯喝。”梁青山進門就摘掉了自己的頭盔,突如其來的鬆弛感讓沈鶴亭很不適應。

沈鶴亭站在原地,不解地看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