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頑
“走水了!誰燒了桂榜!!快叫水龍隊來救火!!!”
不過,水龍隊不會來了。
與此同時,國子監,大火向天飛奔,一直要把霧氣都燒透,監生們與各家書童為了避火紛紛逃出國子監。
“咚——咚——咚!”
逃亡的人聽見鼓聲,不約而同地頓住腳步回頭看。只見那大火中央,一位披頭散發的瘦削監生雙手握著鼓錘,使出捅破天穹的力氣去撞國子監院門左側的鼓。
“那是誰……看著倒像是李監生?”
“她不是已經被遣出國子監了嗎?為什麼還能在這敲鼓?”
“難不成今天這場火是她放的吧!”
“一定是她!”
李頑遙望見眾人回頭看她,便扔了鼓錘,先是無限諷刺地譏笑,又變成了死一般地沉默,最後突然仰天大笑,彷彿是醉了一般——
“天道不公,殘害良臣!”
眾人聽這一聲,心髒皆開始砰砰地跳,一股愧疚之感油然自這群讀書人的心裡誕生。
“瘋了……這女子絕對是瘋了……”
眼淚潸然而下,幾乎完全浸濕了李頑的臉。淩亂的發絲糊在她臉上,她現在已經不在乎自己的外表了,曾經多麼珍惜的白色國子監外,現在袍染上了黑灰也視而不見。
她透過火光,望向光明彼岸的看客。
就是這群人,這群功名利祿都手到擒來的豪門貴族子,逼死了她父親,逼死了寒門。
“弘治十年,我父親、先太傅李廿,蒙冤而死,”李頑站起身,高傲地昂著頭,睥睨所有人,“我父親一生清正廉潔,卻被你們這群大字不識就能做官的豪門貴族釘上恥辱柱!憑什麼?就因為他出身寒門,為你們而言不過一隻隨時可以碾死的螻蟻?言而無信,當初你們是怎麼答應我父親的,又是怎麼對待那一百單三舉子的?!”
聽到這眾監生皆是一驚:“李監生是……李廿之女?”
李頑腦海中不由自主地想起行刑那日,滿地的血。劊子手拎著父兄的頭發,猶如拖著一捆麻袋,一直從城東拎到城南。她跟在母姊的背後,盡力不把頭往那邊拐,可母親就掰過她的臉,讓她睜眼看著父兄落得是什麼下場。
“皇天不負有心人,偏偏負我家人,”李頑失望地說。
此時水龍隊已經在國子監門前架上,一桶桶地抬水,越過李頑救她身後的火。他們將李頑視作一隻只會吵嚷的八哥,橫豎都是個將死之人,倒不如將水趕緊用於撲滅國子監的火。
人命賤於草木,李頑無奈地搖搖頭:“秋闈放榜前夕,有人告發我隱瞞身世參加科舉,我被取消了考試資格,按理我的答卷應當作廢。但是,為何它會成為了今年解元的答卷在舉子中廣為流傳?!”
李頑諷刺地說:“你們如法炮製一場科舉舞弊案,還要將我投進井裡以殺人滅口!”
李頑悲極而笑得彎下了腰,最後有氣無力地說:“翻案無門,連我自己都要被卷進其中。這朝廷不給寒門活路!”
火勢小了許多,李頑猩紅的雙眼凝視水龍隊的人:“你們滅的了國子監的火,滅的了被欺壓的寒門的怒火嗎!”
她的嗓子幾乎完全嘶啞,最後那聲詰問卻那麼擲地有聲。
水龍隊的人愣了一剎那。
這個一心求死的瘋女人,卻做了無數人想做但不敢做的事。
“太後娘娘到——”
花紜踉蹌地從鸞轎裡沖出來,甚至差點被自己的裙擺絆倒。
李頑看見她搖晃的鳳冠與被火光映亮的臉,用欣賞漂亮花瓶的眼神打量著花紜,玩味地嗤笑道:
“臣女見過小太後。”
話音未落,李頑頹然倒下。
大火隔開了花紜與李頑,她凝視著李頑無情卻飽含淚水的眼睛,脫下厚披風就扔進水缸裡。
沈鶴亭沖上前擋住她的去路:“娘娘您要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