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無名僧走後,日子便又歸於平淡。
只是近來王掌教的內傷隱隱有發病的跡象,想來原因也容易猜,那日與無名僧鬥酒,二人雖然看上去瀟灑豪邁,愜意非常,其實一整天下來,都是耗費了巨大的內力的,那無名僧的情況不知如何,但就王掌教這邊來說還是有所虧損的,一場縱情恣意所付的代價還真是不小啊!
那小人兒雖只有五歲,但心智已是極為成熟,連些日子以來總是時時照料侍奉於王爺爺身側,甚是懂事。
王掌教自己運功療傷恢複元氣,倒也沒忘了這孩子。他漸漸發現最近幾個月來,小孩兒的心情似乎不太好。一日裡,他便將小人兒叫到前廳來,想問個清楚。
這前廳中有些空曠,左右牆上各掛著一幅畫,左面牆上那畫中是兩個女子,看情態應是一位小姐,一個丫鬟,那小姐面貌嬌美,但眉目中似有殺氣;右面牆上的畫上是一個男子,這男子長身玉立,腰懸長劍,風姿颯爽,飄逸絕倫,稍加辨認,容易看出這應該是王爺爺年輕的時候,只是不知這作畫的是誰,竟能將王爺爺的神情氣韻刻畫得如此傳神。
王道人道:“你最近為何總是悶悶的,給王爺爺說來聽聽。”
小人兒收回打量畫作的目光,聽了這個問題,也不扭捏,回道:“王爺爺,如若忘記了生命中十分要緊的人,該如何是好?”
王掌教好笑道:“你這孩子,小小年紀心思卻總是這麼重,說說看,你忘記誰了。”他只道是這孩子小時候遭過一場大難,因而心思變得頗重,哪能料到其實是前世記憶未除的原因。
小人兒惆悵道:“我越發記不得爹爹和阿孃了。”
從生理上講,嬰幼兒在三歲以前大腦只有碎片化的記憶能力,五歲以後才能記住一段連續的事件。因而這孩子隨著年齡的增長,逐漸已將自己一歲的事情淡忘了。
雖然父母對她的感情她還能牢牢記著,但那些真實的景象卻留不住。但對於前世的記憶,那些都是留在靈魂中帶到此世的,因而不會忘卻。而對於此世新的記憶,由於她過於幼小,大腦還沒有能力將那些事情記住,對於一歲那年的事,她也只能記得幾個畫面,幾個散亂的鏡頭,以及一些只言片語,剩下的,便一片模糊,記不清了。
一個人最痛苦的事情莫過於逐漸忘卻一些最重要的人、最重要的事,而自己卻無能為力。
上一世留下的記憶讓她心靈成熟,因此對於自己在逐漸遺忘這個事實,她才能感到痛苦,不像一般的幼兒,心靈和大腦都是懵懂的,因而忘了也就忘了,不會像她這般苦惱。
她也曾央著王爺爺給他講過關於自己親身父母的事,但王掌教也知之甚少。隨著大腦逐步發育,她能學習和記住的東西越來越多,可有關自己生身父母的事卻永遠都只剩下那幾個鏡頭和畫面了,這一點,每每想到,就心酸不已。
王道人聽她問了個這麼奇異的問題,愕然一下,思索片刻,道:“那你還記得什麼?”要是他或者那七個徒弟凡是有人曾經帶過孩子的話,就會知道眼前的這個孩子絕對是個“異類”,但他們目前只養過這一個孩子,所以頂多會覺得這孩子早慧了些。
沒有對比,就沒有發覺。因此面對小人兒有時稍顯成熟的問題,他們都不以為意,甚至用成人的方式解答、交流也沒有阻礙。
聽到這一句反問,小人兒想了片刻,還是沉默。王道人嘆息一聲,耐心道:“那你還敬你、愛你的爹孃嗎?”
“當然!”這一次的回答很快很幹脆。
道人又問:“那你可還記得你爹孃是否愛你疼你?”
小人兒回道:“這個記得,我曉得他們很疼愛我。”
道人笑道:“這些不就夠了嗎,你還要記得什麼?”
這下換小人兒愕然了,愣了良久,恍然大悟,“是啊,我愛爹爹和阿孃,爹爹和阿孃也愛我,記得這些不就足夠了嗎,比起那些實質的生活記憶,這一點才是最關鍵的不是嗎?”想通此處,她笑了笑,彷彿隱藏多年的困苦終於被消解了一般。
道人見她露了笑,也欣慰起來。看著這孩子,突然不知又想到了什麼,心中一動,繼續問道:“你為何會苦於此事呢,是在害怕些什麼嗎?”
小人兒思索片刻,點頭道:“我……我怕忘記爹爹和娘親。”
道人笑問:“你是怕自己失了良知,失了本我,因此才會不安,才會害怕,對嗎?”
小人兒怔了怔,好像……確是這樣,於是她點點頭。
之後道人沒有再說話,若有所思的打量起這個孩子來,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這孩子……
天庭飽滿,善思;
地閣方圓,律己;
眉若彎刀,正氣;
目若朗星,慧根;
視久不脫,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