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逢災變,最怕的就是疫病。疫病一發,死的怕就不是一人了。
李清漪回頭去看寧安公主,見她面色慘白,不由得便伸出手握住了她的手:“三妹莫要擔心,身子要緊。”她頓了頓,輕聲道,“你身子重,不好出門,我去瞧瞧便是了。”
寧安公主掌心溼漉漉的,可仍舊十分有力。她握緊了李清漪的手不敢鬆開,口上道:“你去有什麼用?若是真出了什麼事......”她語聲一頓,不敢再說下去,只是道,“叫太醫去瞧瞧便是了。”
李清漪卻是淡淡一笑,她一雙杏眼極黑極亮,看上去很是冷靜:“能有什麼事,我就去那邊瞧一瞧情況。再者,我去了,也算是定一定人心。想來天也是有眼的,不至於叫我這個有心做好事的人遭了惡報。”
寧安公主聞言不由垂下眼簾,一時說不出話來。這次的事,乃是她和李清漪起了頭,倘若真出了事,雖說也怪不到她們身上,但心裡頭總也是不好過的,景王那頭怕也有些說法。再說了,莊子裡守著的下人、收容了的災民怕也嚇到了,亂中更易生變,是需要有人去定一定心。
只是,倘若換了旁人,怕是沒有李清漪這麼大的膽子敢去。至少,哪怕寧安公主沒有懷孕也是不敢去的——千金之子坐不垂堂的道理,她一貫是記在心裡的。
寧安公主慢慢鬆了手,一時沒有回答李清漪的話,她側頭問邊上丫頭:“可是派人去太醫院請人看了?”
“請了,是位李太醫,已經趕去莊裡瞧了。”
寧安公主聞言稍稍放心,她轉頭去看李清漪,溫聲解釋道:“嫂嫂不曾在宮裡久住,怕是不知道這位李太醫的名頭。他是從地方提上來的,醫術是極好的,人也很是認真負責,若不是因著言語得罪父皇,怕是大有前途。這回既然是他去了,我們也算是可以放了一半心。”
李清漪跟著頷首:“那便是了,我就去那看看情況,轉一圈就回來,沒事的。”
寧安公主拗不過她,最後只得吩咐備車的下人:“莫要叫王妃下車,出了事,拿你們試問。”
其實,這話卻也是不需交代的,那些人哪裡敢離得太近,莊門口便停下來,只派了人去把那位李太醫請過來問話。
李清漪這頭的馬車一到,莊裡上下遠遠瞧著,心裡竟也安定了不少——這可是裕王妃,這時候來,想來這疫病也沒太大問題。
那位李太醫看著也不過是而立之年,生得高瘦,面龐白淨,形容普通。他身後跟著一個提著藥箱的小藥童,一前一後,遙遙的便從莊裡往李清漪處跑過來。
李清漪掀開車簾,見著他人,微微一頓,很快便不顧邊上如英阻攔,直接從車上下來了。她上前扶了正要行禮的李太醫一把:“不必多禮,”然後直截了當的問道:“現下情況如何?”
李太醫直了身子,恭恭敬敬的回話道:“發現得早,只有幾個人得了傷寒。我已經令人把那幾個病人隔開了,控制得當的話就不會出大亂子。”
李清漪點點頭,又問:“可有什麼難處不曾?人手可夠?用藥方面可是有什麼需要我做的?”
李太醫搖搖頭,然後又點點頭:“倒不急,遲些太醫院還有人帶藥材來。只是,娘娘既是親至,想來也是心念於此,我便和娘娘說幾句實話吧,”他輕輕嘆了口氣,語氣十分誠懇,“人的身子不是鋼也不是鐵,餓了容易出事,冷了也容易出事。尤其是現下這個天氣,天寒地凍,莊子裡還好,還有些住在外頭棚裡的,若真是得了傷寒,互相傳染,小事便也成了大事......”
李清漪聞言微微點頭,她隨意的往莊子裡瞥了眼,便見著大門處有幾個衣著簡樸的孩童聚在一起,正扒著門,眨巴著眼睛往這邊看。
那幾個孩子都穿著大一號、黑撲撲的棉衣,腳下的鞋子也是補過又補的,臉上灰突突的,看不出是男是女,也看不出年齡。他們一雙眼睛,黑漆漆、圓溜溜的,正直愣愣的看著外頭的人群,既有幾分害怕和期待也有幾分被磨礪出來的麻木和冷淡。
那樣的眼睛,任何一個有同情心的人怕是都不忍久久對視。
李清漪忽然覺得心裡很酸,有種說不出的難過,連忙轉開視線: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景王府一個小小的滿月酒辦得熱熱鬧鬧,何其的氣派,可這些災民的孩子呢?他們這麼小,倘若真沒有人去管,怕也熬不過這個冬天,說不得連屍體都沒人去收殮,最好的結果也不過是被賣了出去做人奴僕罷了。
說來,也是她運氣好,雖說李家不過是普通人家,但李百戶撐得起門戶、黃氏又能操持家務,姐妹三人自小便沒吃過什麼苦。
李太醫倒是不明所以,仍舊十分恭敬的站在李清漪跟前,等著她的話。
李清漪很快定下心,稍稍穩定了情緒,慢慢道:“李太醫儘管放心,賑災的事情也都安排的差不多了。城中已經有富戶起意了捐助,粥棚那裡一日兩粥很快便會改作一日三粥,我會令人維護秩序,儘量做到公平,叫排隊的人都能喝上。裕王府上正在修繕,會多尋些青壯年去修府宅,以工代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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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位李太醫聽了這些話,心裡倒是鬆了口氣,很替那些災民高興。他這才抬頭端詳起面前的裕王妃。看了幾眼,他神色微變,微微蹙眉,不由道:“難得見王妃一面,不若叫在下給王妃看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