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鄭家嫡大小姐,是五姓七望的嬌女,是長安城胭脂笑王侯的牡丹。
從來只有人家往她跟前湊,湊都還湊不贏的。然而她願為他放下身段,被爹爹當成個“東西”送到他門口,他卻連門都不開,如今卻又立馬出門見旁人。
徒留下那塊玉佩,風吹雨打作骯髒,連畜生都在裡面鋪窩,他自始至終都是“眼瞎”,若對待只蒼蠅般正眼都不瞧個。
鄭斯瓔的指尖扎得掌心生疼,卻被她用寬大華貴的衣袂掩藏,臉上大小姐的端莊也沒有太大變化:“就算他多麼在乎辛夷,但我也是有臉有心的人。難道我做錯什麼了麼?難道我的心意就那麼低賤?”
她鄭家嫡大小姐的臉,被江離在世人面前打得響亮,她鄭斯瓔的心,被江離在辛夷面前棄得毫不猶豫。
她自問沒做錯什麼。如果錯,也只是半路插進來的辛夷。
“對哩,這棋公子真不識好歹。我家姑娘為著他五年苦練棋藝,為他拉下身段言笑溫軟,他卻始終像塊石頭。如今不知瞅上懷安郡君哪點,熱臉兒立刻就湊過去了。”丫鬟瞥著鄭斯瓔的臉色,半諂媚半真心地附和。
“遇見他後,整整五年,我只是希冀著,石頭也能被偎暖的。一日不行,就一年,一年不行,就一生,螞蟻也能啃掉骨頭的。好不容易等來他說我的棋藝像十歲童生,這在旁人耳裡是挖苦的話,於我卻是太開心。因為沒有人知道,我等這句稍稍有哪怕一點暖意的話,就努力了好多年。”鄭斯瓔幽幽道,看著江離背上的辛夷,她的語調逐漸變冷。
“辛夷呢,她又做了什麼?半路插進來就算了,還乾脆利落地把他奪了去。她憑什麼這麼理所當然?他又憑什麼對我棄若敝履?”
小丫鬟回答不上來。她只覺得似乎兩方都沒錯,可是沾到情字,任何道理都講不了,於是就都錯了個糊塗。
半晌,小丫鬟只得把傘又傾了傾,轉了個話題:“姑娘,雪下得愈大了。回府罷。”
鄭斯瓔正想回話,忽見得一群頑童甩著串爆竹,頂著小老虎棉帽,嬉笑著跑了過來。
“是鄭家大小姐!”一個孩童發現了鄭斯瓔,豎起根手指清呼到。
所有孩童的目光都凝了過來,旋即他們拍起肉圓圓的小手,用還瘸著牙的童音唱起了童謠。
“鄭家姑娘送上門,偏到門口也不要……認賊作父貪富貴,臉也沒有心也沒……鄭家姑娘送上門,偏到門口也不要……”
頑童們不過七八歲,根本不知敬畏五姓七望是何意,只道這個童謠近日流傳頗多,他們一個個私下都朗朗上口。
頑童們越念越歡喜,甚至嬉皮笑臉地拍著手,圍著鄭斯瓔繞起圈來,嚇得小丫鬟勃然變色,上前就要去驅趕。
“哪裡來的野孩子!去去去!再敢胡言亂語,小心我鄭家……”
“罷了。小孩子懂什麼。不如說,還要多謝這些孩子,才讓我知道人們背地裡是怎麼說我的。”鄭斯瓔打斷丫鬟的話,眉間浮起股瘮人的寒意。
她被鄭誨逐出家門,雖沒說理由,但天下人都猜得到,是她做出了違背家族的事。
隨後王儉又以外姓身份插手,強令鄭家收回族令,仍然沒有理由,天下人卻也瞧得出,王儉是還恩。
鄭斯瓔背叛家族是幫了王家。
認賊作父,賣族求榮。這在三綱五常的大魏,簡直是臭名遠揚的大罪。
“姑娘莫多想。姑娘回了鄭家,就還是鄭家大小姐,又有王家為你撐腰,誰也不敢放肆來的。”小丫鬟連聲勸道,一邊還暗暗驅手,趕著那群頑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