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斯瓔的手背一抖,玉著夾不穩,那塊新炙的鹿肉猝然墜落,掉到辛夷碟子裡。
砰一聲微響,卻如金雷炸響在二人中間。
“你只需回答,是還是不是。”辛夷按住鄭斯瓔手背的指尖,力道也逐漸加大,讓後者手背都顯出兩個紅印來。
鄭斯瓔無聲地舒了口氣,忽的抬眸直視辛夷,泛起了古怪的笑:“是……又如何?”
這句太過直白的話,已經不用任何解釋了。
前一個“是”字不含情緒,後三個“又如何”卻帶了淡淡的挑釁。
辛夷瞳孔微微收縮,一字一頓如從齒縫迸出:“這就是你的目的?關閉城門,阻攔四姓,縱容王儉屠戮我辛氏。或者,屠戮我辛夷。”
“是……又如何?”一模一樣的話很簡單,鄭斯瓔的笑愈發燦爛了。
辛夷嚥了咽喉嚨,壓下鼻尖的澀意,眼眶卻是無聲地紅了:“斯瓔,你我也曾姐妹相稱,金蘭情深……可如何……為什麼,為什麼……”
鄭斯瓔唇角的弧度愈發古怪了,那明明是笑意,卻看得人心瘮:“為什麼?你問我,我也不知道。”
“什麼?”辛夷一愣。
趁辛夷發愣的當兒,鄭斯瓔抽回自己的手,繼續神態自若地烤著鹿肉,油花兒滋滋的香氣衝著她眼,讓她那兩顆水眸都渾濁起來。
“因為情,沒有道理。”
鄭斯瓔簡單的一句話,卻讓辛夷心下一動,幾乎瞬間就明白了她的理由。
因為這是場三人的局。他知,她知,她也知。
情不講道理,入情者糊塗。他是,她是,她也是。
“我只問你一句……是因為鄭家放在他門口的玉佩,還是……你自己的心……”辛夷低頭看著碟裡的鹿肉,掩蓋住眼角浮出的一抹酸意。
若是因送上門的玉,那傷的是“大小姐的面子”。
若是因她自己的心,那傷的是“鄭斯瓔的情義”。
這兩個原因有細微的差別,雖然結果是一樣,但辛夷更願意是第一種,至於第二種,她想想就覺得醋罈子翻。
“兩者都有……但真計較,更是第二種……”鄭斯瓔斟酌片刻,緩緩啟口,“辛夷,我是鄭家嫡大小姐,那日盧家品茶會,你覺得我會不知道盧家真正的用心。會為了若干個妹妹中的一個,就控制不住自己情緒,妄自賠上自己性命麼?”
辛夷涼涼一勾唇,語調含澀:“仔細想想也是。五姓七望的嫡大小姐,怎會如此衝動,如此意氣用事,如此沒有腦子……簡直就像是,故意做給誰看的。”
“故意做給你看的。我賭,用這條命賭,賭你會不會救我,賭你辛夷到底是個怎樣的人。”鄭斯瓔一字一頓,眸底有夜色翻湧。
“你下的注可真大……我救,你生,我不救,你死……五姓大小姐的命,你也真捨得……”辛夷臉色複雜地道。
鄭斯瓔笑了,帶了兩分嘲諷的笑了:“棋局之中,千般虛偽。若不是下那麼大的賭注,若不是生死關頭千鈞一髮,怎能真正試出你辛夷的為人?又怎能讓你我結下生死之誼?”
“你故意接近我。故意與我金蘭結誼。”
一連數個“故意”,被辛夷咬得牙齒咯咯響,壓抑著語調深處的哽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