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夷的手鬼使神差的伸向了那本文集,一頁頁翻開來,一首首計數。就這昏暗的燭光,她的眼睛澀得厲害,卻還是整個上身都撲在了地面,只為了瞧得更清楚,不把一首落下。
一首,兩首,三首……
十首,二十首,三十首……
一百三十三首,一百三十四首,一百三十五首。
扉頁戛然而止。
最後一頁乃是鳳綾包裹的集子底皮,由著慣性從辛夷僵硬的指尖溜過。文集合上,一卷盡。
詩文總數,不多不少,一百三十五。
辛夷只覺得一股毀天滅地的哀慟從心底湧來,其氣勢洶洶像要把她吞得骨渣子都不剩。她嚇得拼命壓下某個念頭,然後急惶惶地再次翻開文集計數。
再次的一百三十五首。
辛夷的指尖顫抖得厲害,她瞪著那鳳綾底皮兒愣了會。又像中了魔怔般,第三次開啟文集計數。結果依然是一百三十五。
辛夷只覺得耳畔嗡嗡一片,視線都不太清楚了。混混沌沌的腦海裡,就剩下了一個念頭:再數,再數,再數。
三次,四次,五次……辛夷已經記不清多少次再次翻開文集,重新清點,然後重新得到一百三十五的數兒,然後再次開啟重數。
她渾身像篩子般抖得厲害,小臉在昏暗的燭光下,蒼白得像從墳塋裡爬出來的孤魂。唯一保持著生氣的就是她的指尖,不停翻頁計數的指尖。
數十次的計數。柔軟的書頁甚至將辛夷指尖割出了道道口子,鮮血從女子十指滲出,染紅了衣袂,染紅了卷首的鳳綾。
上百次的計數。直到辛夷的胳膊痠痛難堪,已經再擠不出一絲力氣抬起來時,她才怔怔的停了下來,呆滯的雙目沒有任何焦距。
無論多少次。一百三十五首。文集是對的,李景霈是對的,江離也是對的,錯的只有她辛夷一個。
鮮花帳子後的毒蛇,從一開始就吐出了信子,她卻只見得眼前的奼紫嫣紅,歡喜得像個傻子。
和她前世一般。蒙著嫣紅的蓋頭,死之前才看清轎外的弓箭,卻已經是太晚了。
“公子,你好,好……”辛夷狠狠嚥下口唾沫,嚥下喉嚨的酸楚,痴痴一笑,“若進獻文集那日起,你就將我算作了你的棋子。可那時於你,我不過是辛家六姑娘,我怨不得你。你只要解釋幾句,哪怕透露一絲意思,我便哪裡忍心來怨你。”
辛夷笑意愈涼,眉間騰起股死灰的暗色。她眼眶熱得厲害,卻是一滴淚都流不出:“可是,已得公子喚卿卿,那日罔極寺中,公子又何必舌吐蓮花,蓄意隱瞞。這可比當初你算計文集要了我的性命,都還要狠心百倍。”
惱的不是最開始的算計,怨的而是後來的欺騙。辛六姑娘命都可以放在棋局上賭。卿卿卻容不下哪怕一絲的虛情,一句的假意。
進獻文集,棋局詭道,或許殺死了辛六姑娘一次。罔極寺中,君子所言,卻是殺死了卿卿千萬次。次次洞穿肺腑,刮腸砭骨,痛得像要發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