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辛姑娘先進來坐坐,瞧你這臉白的,先進來喝口茶壓壓驚,再回府不遲。”言罷,杜韞心很是熱情地將辛夷攙進屋。
原是街旁的一傢俬塾館。十幾個女童生咿咿呀呀,背書背得腦袋晃,上首也有個男裝打扮的女夫子,將《女訓》念得震動房梁。
杜韞心將辛夷攙到廂房,煎了熱茶,翻著茶龕道:“辛姑娘隨便坐……奴有成窯五彩小蓋鍾,官窯脫胎填白碗,海棠式雕漆綠玉斗……你要哪一件喝茶?”
辛夷下意識的一愣:“這麼些名貴的茶具,你哪裡用得起來?”
杜韞心乜了辛夷半眼,一笑,唇角禁不住的得意都快溢位來了:“奴不是在女塾館謀了教職麼。你瞧,這塾館是富戶人家為族中女子所設,來的小姐們非富即貴,不過是教些女訓女戒,女兒家會識字就可。”
“就算是富家塾,教資也難撐這些茶具。”辛夷毫無遲疑地打斷,語調間並沒太多客氣。
她接納杜韞心全看在杜韞之面上,如今杜韞之不在,她也懶得裝樣子,畢竟杜韞心什麼人,她早就領教過。
前陣子她和辛歧商議過,不能白白供著杜家兄妹兩個食客,為免府中閒話,她讓杜家兄妹各自出去謀生,辛府提供個住處,二人每月交些銀兩,雙方都有面子。
故杜韞之教人寫字去了,杜韞心謀個女夫子,早出晚歸,兩家人還是住一塊,卻不常碰見,正如竇安帶回的躚躚一般,白天自己出門賺銀子,也就晚膳回府時,辛府諸人才湊得齊全。
而杜韞心在女塾謀了生計後,辛夷一次也沒來探望過。晚膳一張桌不鹹不淡,夜深各自回屋鎖門,少見些面,倒都得太平。
“奴可是節衣縮食,一個銅錢掰兩半花,才省下些夠茶具的。件件都是真傢伙。當然,辛府是買不起這些茶具,也無所謂真假了。”杜韞心小心翼翼地取出茶具,用錦緞將茶盅裹了幾層,才遞到辛夷手上。
好似生怕辛夷髒了摔了茶盅,眼珠子盯得緊,一刻也不敢鬆開。
辛夷看著手裡被裹成布秤砣的茶具,泛起抹冷笑。
原來杜韞心那麼熱心地請她進來,不過是想炫耀自己的好茶具,順帶打辛府的臉。
果然朽木就是朽木,刷了層金漆,裡子也還是爛的。
“這麼貴的茶具,我確實用不起。省得我這個粗人摔了,你還與我拼命來。”辛夷淡淡地推開茶具,徑直拿了個粗茶盅,灌下一喉嚨水。
杜韞心唇角抖了抖,笑意有些僵:“辛姑娘可是介意奴拿錦緞包了茶具?我杜氏是百年官家,自然講究多。辛府不過一介平民,不懂這些便罷,但別誤解了旁人……”
“當然不會誤解。”辛夷眉梢一挑,眸底迸出一線寒光,“我辛府雖不貴,但吃穿不愁,比不了百年官家,全部身家都拿去買茶具,喝的粥還不如我們稠。”
“這就是辛姑娘不懂了!”杜韞心兀地一聲尖叫,在辛夷詫異的眼神中,又自覺失了臉面,連忙換上端莊的笑意,一字一頓道,“這是間女塾館,只有有錢人家才能把族女送來,所以平日,與奴往來的都是富貴夫人,以幾套上好茶具招待,人家感奴有心,免不得另眼相待……”
“說白了,就是以茶具裝面子,討那些貴夫人的歡心。然後呢,杜姑娘要從她們身上討什麼?”辛夷從鼻翼裡擠出絲冷笑。
這番話說得直白,很是難聽。杜韞心鼓了鼓腮幫子,漲紅了臉道:“平民哪懂官家的心思!讓這些貴夫人為我杜家美言幾句,或者吹吹枕邊風,我杜家未免不能一日恢復為官家!我杜韞心也能再做回官家小姐!”
“果然,你還沒忘這個。”辛夷怒極反笑,“你杜家落敗是牽扯上盧家。這些朝政詭譎的事,你以為憑些婦人嘴舌,能改變什麼?憑一套茶具就能搏富貴,你以為朝政是兒戲麼?頂官帽的人是傻子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