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番話很是順耳。鄭斯瓔聽得淺笑,俯下身去,伸出根蔻丹指,抬起了杜韞心的下頜:“那,辛和王,你選哪一邊呢?”
“想我杜氏,百年官家,本就和她辛氏乃雲泥之別!而王家累世名門,才值得我杜氏追隨!不過。”杜韞心眸底騰起抹熾熱,“不過,大姑娘別忘了答應民女的事。”
鄭斯瓔眉梢一挑:“助杜氏復官,再現當年榮耀,讓你當回官家姐?可對?”
“不錯。只要大姑娘記得。那我杜韞心。”杜韞心一字一頓,眉間慾望煊盛,“願為姑娘馬前卒,刀山火海,在所不辭!”
鄭斯瓔笑了,若牡丹嬌華,豔動長安:“這不就對了?徐公子的事,本姑娘拭目以待。”
杜韞心壓下眸底的熾盛,重新恢復了溫良恭儉的樣子,拜首道:“大姑娘放心。”
鄭斯瓔點點頭,遂掩門而出。杜韞心站起來,整了整衣衫,坐到上首,自斟了一壺茶,還沒喝幾口,便聽到稟報。
“杜姑娘,徐公子到了。”
“請。”杜韞心放下茶盅,看向了門外。
磕嗒一聲,門開啟,復掩上。堂下走來一名年輕公子,噙笑揖手:“杜九妹,許久不見。”
杜韞心起身一福,笑意親切:“徐三哥從東瀛注1)歸來,風采依舊。”
二人互相見禮,主客落座。杜韞心細細打量著名喚“徐三哥”的男子,眸底有晦暗不明的光流轉。
男子二十出頭,容顏如琢如磨,線條稜角分明,鷹目如星,朗朗炯炯,下頜有些青胡茬,墨髮隨意披在肩後,為那冷峻的面容,愈添男兒氣魄。
再瞧其衣飾,一襲半舊的苧布玄黑衫子,通身無珠玉無配飾,如純粹的夜色般,勾勒出他略微清癯的身影,腳上布鞋還沾著泥點,顯示著一路風塵僕僕。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揹負一個長條布包,裡面似乎包了把琴,男子衣著樸素,包琴的卻是頂級的綢緞,成為他渾身最值錢的家當。
這般氣度容顏的男子,與那長安城中的公子哥兒全然不同。
不是春花秋月白衣翩翩,而是江湖散客俠風坦蕩,不是在繁華堆裡詩詞歌賦,而是在浪跡中煙雨一肩。
有君子至,若星夜臨。竹林吟嘯,醉臥洞庭。
杜韞心意味深長的笑了:“三年前,徐三哥遠渡東瀛,採三味尺八之樂注2),集扶桑中原之律。如今歸來,瞧這氣派,看來在東瀛過得不錯。”
“不過是志在蒐集下之音,以成大音之美,才渡海三年。如今於琴之一字,愈有別樣體悟,便是有所得。過得好,過得不好,無所謂罷。”男子淡淡一笑。
“是,徐三哥痴秘一個琴字,在東瀛好不逍遙。”杜韞心眉梢一挑,忽的加重了語調,“卻不知這三年,杜家如何滄海桑田。”
男子眸色一暗,面露愧色,有些手足無措地搓著手:“我都聽了,杜老爺子沒了,杜氏敗落,連你和他也……可惜我在東瀛,音訊難達,並不知道這一切,否則我什麼也要回來,總能幫上點什麼……”
“是,不怪你,不算你的錯。”杜韞心泅起了分嘲諷,“只能意弄人。偏偏在你去東瀛的三年,我杜家就逢此大難。”
男子臉色愈發痛苦,拳頭攥得咯咯響:“意弄人……但我總覺得,我虧欠了你們,於他有愧……畢竟在你們最落魄的時候,我不在,也不在他身邊……”
“他?徐三哥還記得我哥吶!”杜韞心語調有些複雜,眼眶發紅,尖聲道,“還以為你回來,見我杜氏落敗,都不認人了哩!畢竟這三年,落井下石,恩怨翻覆的事,我和哥哥見得太多!心都冷了骨都磨了,杜家的舊相識,沒一個過問過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