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寂靜無聲。盧寰勒著獅子驄,並沒有上前去,盧家將士的刀劍也收回鞘裡,沒有一個人說話。觀風樓裡亦是沉默,諸女臉色複雜,卻再無一人蔑笑。
辛夷長長的撥出一口濁氣,才能讓心底好受點。
她從來沒有如今這樣的,覺得辛菱並不討厭。
也從來沒有覺得,那個號小伏龍的圓塵,並沒有那麼聰明。
佛曰:貪嗔痴,三罪也。色即是空,空即是色,百年後無非都是一樣的白骨。
然而人心有時卻蠻不講理,明知是罪,也要奮不顧身的踏進去。明知是絕路,也要飲鴆止渴般的,求最後一瞬的璀璨。
高宛峴傻,辛菱傻,世間難說又有多少聰明人,到底都是一般的傻子。
然而,辛夷還沒從憂思中緩過神來,樓外就傳來大理寺卿和刑部尚書的驚呼:“大將軍,您這是何意?”
諸人這才想起,這場變故的罪魁禍首已死,剩下的還有個移交案件,才算皆大圓滿。然而,諸人的目光順過去時,俱是倒吸了口涼氣。
盧寰舉起了才放下的長刀,刀鋒一閃,寒光流轉,似乎飢渴的等待著飲血。
“老夫是何意?”盧寰彷彿聽到了什麼笑話,大有深意地笑了,手中長刀一揮,斬斷秋雨一片。
大理寺卿和刑部尚書對視一眼,微皺了眉頭:“大將軍,方才眾人都聽到了,只要圓塵自己伏誅,就移交案件於大理寺和刑部。如今,便請大將軍依照承諾,我倆以大理寺卿和刑部尚書的名義,立馬接手盧高一案。”
“笑話!”盧寰兀自冷喝,手中長刀猛地往地面插去,力道之大,只聽得轟隆一聲巨響,長刀沒入磚地三尺,地磚稀里嘩啦碎裂開來。
最關鍵的是,這柄長刀剛好插在大理寺卿和刑部尚書面前的地上,嚇得後者頓時面如土灰,那膽小些的刑部尚書還撲通一聲坐到了地上。
“前時的話不過是逗爾等豎子玩,老夫今日只認一個理兒:盧!”盧寰氣勢洶洶的大喝,眉間戾氣愈重,“犯我盧者,殺無赦!盧家好兒郎,給老夫殺進高家!把那些個不長眼的高家人,都給老夫一刀砍了!”
大理寺卿和刑部尚書嚇得腿都軟了,根本就動不了半步去勸阻。
剛鬆口氣的高家倖存者則瞬間懵了,旋即,比彼時還大百倍的哭嚎聲沖天而起。
觀風樓裡的諸女再次變了臉色,端著笑意的臉皮不住顫抖著。
然而,沒有一個人吱聲,在一片絕望的死寂中,盧寰一聲大叱:“殺——”,拉開了屠殺的序幕。
上百盧家精兵仗劍執刀,喊殺震天,衝入了高家府邸。
頓時,慘叫聲撕心裂肺,哭喊聲到半截就被生生截斷,更多的是刀劍斬斷脖頸的撕裂聲,頭顱從大門裡一顆顆滾出來,像熟透了蒂兒落下來的西瓜。
鮮血將十里安化街染紅,開始還能看清雨水,後來就只見鮮紅的血水嘩啦啦灌進地溝。
空氣裡的血腥氣幾乎凝成實質,長安的上空都凝了片腥紅色的戾雲,將整個高府籠在一片陰暗中。
這是光天化日之下的屠殺。人命如草芥,芻狗尚且不如,又哪裡論曾經的渤海名門,兩朝榮華。
安化街白骨累累,觀風樓中卻是茶香四溢,蟾蜍銜珠四足鏤銅燻爐裡,西域進貢的黑沉香芬芳繚繚,街上的腥氣兒但凡飄進來一絲就被驅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