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哎呀……晚了晚了……棉褥還在發麼……怕不能趕上領一件了……”
忽的,一陣清脆的呼聲傳來,旋即,一個雪球般的身影從遠處跑來,許是跑得太急,竟一不留神,正巧撞到了鄭斯瓔身上。
“啊!”兩聲驚呼,兩人同時栽在了雪地裡。
“嘶……痛……放肆!”鄭斯瓔下意識地嬌叱了聲,一抬眸,看清了還在雪地裡掙扎起來的雪球,是個女子。
十五六歲,也就是剛及笄的樣子。衣衫襤褸,荊釵草履,稚嫩的小臉凍得通紅,被汙垢和髒雪暈花的眉眼,也藏不住那雙黑水晶般的眸,撲閃撲閃,帶著歉意和不安。
“對不住對不住!是俺莽撞了……啊!”女子剛想扶鄭斯瓔起來,後者便猛地一用力,狠狠地將她推倒在雪地裡。
“哪兒來的野丫頭!也不睜大狗眼,看看本姑娘是誰!髒了本姑娘一聲錦衣,賣了十個你都賠不起!”鄭斯瓔瞪大雙目,尖聲喝道,被李景霈忍下的火,此刻趁機撒了出來。
勢不可擋,火焰滔天。
“姑娘饒過!饒過!啊!痛痛痛!”女子身材纖細,又兼餓了幾天渾身無力,除了嘴裡反抗幾句,也只能任鄭斯瓔踢打。
鄭斯瓔瞧了眼前方的李景霈。後者停了車馬,卻遠遠觀望著,不吱半聲,連奴才們都淡漠地瞧著,連一個上來為她拂雪的人都無。
鄭斯瓔火更大了。她兀地揪過女子耳朵,又一把將她摔在雪地裡,也顧不得閨中儀態,繡鞋發了癲般一腳腳踹上去。
“連你也不當我是鄭大姑娘,看不起我麼!都要順著王家眼色,把我當狗羞辱麼!你算個什麼,我是五姓嫡大姑娘!去死,都去死!”
雪地裡頓時雞飛狗跳。鄭斯瓔的叫罵和女子的哭喊混成一片,雪花都繞路飛。
李景霈端坐轎中,挑起半幅簾子,有些詫異地看著雪地中扭打的二人。前時還端莊賢淑的鄭大千金,此刻卻不知中了什麼邪,又打又罵,宛若個瘋婆子。
一邊是怒火腥風血雨,一邊卻是靜悄悄地看戲。這副場景太過滑稽,連牆角冷得打縮的乞兒,都不禁笑出了聲。
終於,李景霆看看天色,蹙起了眉:“……讓她回來……本王還要去宮裡,向母后彙報分發事宜……母后一定會很開心……可不能這個瘋女人誤了時辰……”
立馬有侍衛領命,正準備上前阻止,卻看到又一輛馬車從遠而來,車中傳來一聲清喝——
“許久不見,鄭大姑娘愈發厲害了。”
含著深意的“厲害”二字,不動聲色的挖苦,讓鄭斯瓔陡然靈臺清明,停了下來:“這聲音……辛……”
“不錯。正是奴家。”車伕掀起簾子,辛夷蜷在厚實的錦褥裡,小臉笑得如花,“聽聞近來鄭姑娘去侍奉趙王了。好個一步登天的機會,還以為姑娘門楣高了,忘了奴這介平民吶。”
又是侍奉,又是趙王。字字如小刀,扎得鄭斯瓔鈍痛,她的眼角又隱隱紅起來:“辛夷你這個賤人!一切都因為你!都是你,本姑娘才,才……”
“才怎麼著?”辛夷兀地接了話頭,狀似無辜地眨眼,“姑娘不是入住趙王府了麼。皇家貴胄,朝夕相對,這麼好的事兒,姑娘不該感謝我麼?”
鄭斯瓔心底的那股火蹭一下,又燒了個油火漫天,把她的理智也燒了個癲狂。
“賤人休得猖狂!待我回歸王家,定要你償債!我所受的,都會十倍還給你!你下來!縮在車上當什麼烏龜!”鄭斯瓔尖叫著撲上去,妄圖把辛夷從車上拉下來。
沒想到一雙手伸過來,毫不留情地一推鄭斯瓔,將辛夷牢牢護在身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