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有法子,你又能有麼?你和我一樣,身在棋局中,身不由己。從出生在皇家起,你我就註定了這樣的命。”靜嫻公主轉過頭,眉間騰起股死氣,“皇兄不必自責。你們都沒錯,或許錯的,只有他罷了。”
“誰?”李景霆又驀地來了火,拳頭再次攥起。
“他。”靜嫻公主惘惘地吐出一個字,並不願多講,“錯的是他,毀了我的一生。”
雖然是充滿怨念的字眼,話裡行間卻沒多少恨憎。反而充斥著一股哀涼,以及最後念而不得的放手。
李景霆忽的懂了,嚥下了追問的話。
是錯。又不是錯,是罪,也不是罪。情之一字,本就無論輸贏,也無所謂得失。
“皇妹…你若鐵了心,皇兄也勸不動你,那我只多問你一句……將你從李府,送到這荒郊野外的,是誰……”李景霆咬了咬下唇,一字一頓如從齒縫迸出。
靜嫻公主眉間一蹙,似乎不得不提到那個人,都讓她痛苦:“還能有誰。李知燁和王家共謀的。還頂了個讓我和鄭大姑娘作伴的好說頭。大抵是他見著我來日不多,不願被潑冷待發妻,致其病故的髒水,才把我送出來,讓我斷氣在外面罷。”
“原來,原來……我前陣子還疑惑,李知燁怎突然把你送到王家去。聽他編的說頭,還那般仁慈……原來,欲蓋彌彰的鮮花帳後,屠刀都已磨得雪亮了……本王,立馬找他算賬去!”
李景霆牙齒咬得咯咯響,蹭的一聲站起來,面色發青地就往外衝。
靜嫻公主沒有說話,略帶玩味地看著李景霆背影,在見後者到門檻時,又驀地頓住,她哀哀笑了。
“看,皇兄。你也不過是說說,並不敢較真。至少現在,你沒打算,也不敢,和隴西李撕破臉皮。”
李景霆身子一抖,頭顱沉重地垂下,就算指尖掐進了掌心,腳步也再未往前踏半步。
“對不起。嫻妹。你說的對。”
男子的聲音沙啞到極致,泅著哀入骨髓的自責和無奈。明明是華服錦衣的背影,此刻卻無助得好似下一秒就要倒下去。
靜嫻公主釋然地笑了:“我很清楚。因為皇兄從小就告訴我,你一生所求,便是江山王業。你從沒有動搖過,也從沒遮掩過。所以,我才自始至終的清楚,我的命運和下場。”
“你從來都沒怨過我麼?”李景霆沒有回頭,他不敢回頭,唯獨拳頭攥得青筋暴起,一滴滴鮮血從掌心滲出。
“一生所求唯江山。寒心是寒心了點,但意外的,並不讓人反感。”靜嫻公主病怏怏的小臉,終於泛起抹神采。
李景霆一愣。這種話,好似她也這麼說過。
答案難聽是難聽了點,但意外的,並不讓人討厭。
“皇兄,就這麼走下去。你自己的路,不用在意旁人評價,也不用在乎後世評說。江山或者女人,皇兄只管做自己想做的事罷。有些東西,有些人,錯過了,就可能是一輩子。”靜嫻公主放佛迴光返照般,小臉忽的泛起血色,眉眼婉柔,“皇妹知道,我只是一介婦道人家,棋局中無關所要的存在,然而,只以同胞血親的身份,願皇兄建功立業,青史流芳……”
“傻瓜,這就夠了啊……”李景霆兀地打斷靜嫻的話,一把奔回榻邊,執起女子的手,無聲無息就紅了眼眶。
棋局亦有真情在。深宮之中亦有一個情字,帝王家亦有人心暖。
“皇兄果然,和世間最普通的男兒一般,滿心都是功業二字。”靜嫻公主反手握住李景霆,也泛起了淚花,“棋局中人,各有目的。有為極致強大,有為尋找答案,有為母親一聲呼喚,還有各種深不可測羈絆恩怨。唯獨皇兄的目的,看上去最偉大,卻反而最尋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