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儉點點頭,微微眯了眼:“不錯。如今我們王家害得她喪失帝寵,連封號都沒了,曾經被她視為依附的王氏,反倒成了連累她的劍刃。你說,老夫能不擔心,此女臨陣倒戈,將匕首對準王家麼?”
王儉頓了頓,瞥了眼王皇后的表情,見後者始終籠著湯婆子打盹,好似在聽著無關人的事兒,這才沉沉續道。
“終歸不是親生的,說到底只是棋子。皇后養了她這麼多年,如今要棄車保帥,應當知道如何做罷?”
王儉的一雙鷹眸,灼灼如電地盯著王皇后,放佛後者只要露出半點不忍或憐惜,他袖中指使影衛的號令便可隨時發出。
然而後者似乎更清楚,自家哥哥的脾性,只是悠悠抬起眼簾,順勢還打了個哈欠:“此女跟了我十年,知道的王家機密不少,若是直接逼死她,怕她狗急跳牆,反倒不利於王家。不如就用最挑不出錯的祖宗禮法,殺她個刀過不見血。”
王儉眼皮子動了動,不過瞬間,就明白了王皇后的心思,滿意地頷首道:“一切聽皇后做主。到了。”
隨著最後兩個字,馬車兀地一頓,小廝的清喝從簾外響起“王府到了!請娘娘,大人下車!”
旋即是府門前如游龍般恭候的隨從丫鬟,齊刷刷躬身行禮“恭迎大人回府!皇后娘娘千歲!”,遂有兩個小廝上前來,跪倒在馬車前,充當個下馬腳墊。
王儉踩著那小廝背下了馬來,然後才是丫鬟扶了皇后下來,二人甫一站定,一抹錦衣華彩的倩影立馬迎了上來。
“給義父請安!給皇后娘娘請安!並未聽得宮裡省親聖旨,怎的皇后娘娘屈尊蒞臨,臨時拼湊的寒酸儀仗,倒讓娘娘見笑了。”鄭斯瓔屈膝一福,笑得嬌粲。
王儉似乎心情不錯,彼時還沉的發青的臉,也稍稍緩和:“斯瓔丫頭,老夫已收你為義女,命你搬到王家,待遇都等同王氏嫡大小姐,你還叫甚皇后?”
鄭斯瓔也是個冰雪聰明的,立馬帶歉地賠笑道:“是斯瓔愚鈍,生受義父厚愛。皇后姑媽,此後便該喚皇后姑媽。”
“誒——”王皇后也貌似親暱地應了聲,親熱地執起鄭斯瓔的手,“本宮此番回府,不是省親,純屬家事。你搬來王府多日,本宮都還沒來看望你,於情於理都不妥。於是今日趁著帶你義父去探建熙公主,便順道一塊回來,同你見個姑侄禮。”
王皇后又連聲讓丫鬟奉上禮物,鄭斯瓔也回了禮,笑語盈盈,春風和煦,一派族親和睦的溫馨場面。
場面禮過完了,鄭斯瓔才一邊把王儉和王皇后往府裡迎,一邊挽著王皇后的手,似笑非笑道:“方才皇后姑姑說,建熙公主?斯瓔斗膽,這話怕是不妥罷。公主已被褫了封號,只能喚作六公主,又哪裡有建熙公主。”
王皇后一愣,但只是片刻,就不在意地拊掌道:“是本宮疏忽,該打該打。公主已被褫了封號,只有六公主,哪裡有建熙。”
鄭斯瓔又瞥了眼王儉的反應。見後者亦對她噙笑點頭,她才露出了粲然的笑意。
不過簡單的一句話,二人的反應和態度,她就試探出了棋子的棄用。
王文鴛棄了,李建熙棄了,如今,最後勝出的是她鄭斯瓔。
只為和那株辛家紫玉蘭最後的對弈,她也必須是最後的勝者。
“六公主的事不就多論了。唆使文鴛,咎由自取,她的下場也怪不得國有國法。”王儉打了個哈哈,轉向鄭斯瓔的目光,轉瞬就浮起了笑意,“斯瓔搬來這幾日,在忙些什麼呢?可有哪裡不習慣,或者缺些少些。”
“生受義父掛念,斯瓔一切都好。”鄭斯瓔連忙屈膝一福,看似惶恐又溫馴,“不過是陪著義母,處理些府中雜事。比如年過完了,年禮收了一堆。庫房堆不下,義母便說騰騰其他房間,於是搜出這個東西來。”
鄭斯瓔使了個眼色,便有小丫鬟呈上個小物,奉到了王儉和王皇后面前。
是個玉質項圈。只有半截。劣質的濁玉,斷口也參差,儼然是不經意摔碎,殘留的泥印都帶了年頭。
是個賜給小女孩的項圈。只是不知另一半,是不是被帶去了地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