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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七章 迷夢

可是江離沒有動,反倒是他忽地冒出句——

“你到底是如何看我的呢?”

這話來得突然,好似長安城中陡然響起的幽笛,打碎了長夜的安寧。最可怕的是這話還直白得很,直白得讓辛夷根本來不及壓平加快的心跳。

“公子又在說什麼有的沒的?”辛夷不敢看江離,只能別過頭去看窗外的木槿。

“你到底是如何看我的呢?”江離聲音有些沙啞,頓了一會兒,自然地吐出兩字,“紫卿。”

大魏習俗:人有名有字。名眾人都可喚,字卻只能親近的人喚。如今能喚辛夷小字的,只有辛府諸人。

江離第一次喚辛夷“紫卿”,喚她這個帶了親暱和嬌柔的小字:紫粉筆含尖火焰,紅胭脂染小蓮花。

辛夷手一顫,指尖狼毫猝然墜下,在書卷上染開了朵墨花。

“奴家與公子泛泛之交,況且奴也已許親。公子還是莫要喚我小字,以免多生誤會。”辛夷努力維持著語調的平靜,只有她緊攥住裙角的指尖,出賣了她內心的不穩。

“泛泛之交?”江離忽地笑了聲,聽不出是冷笑還是嘲笑,“你回答我的問題,我便再不這麼喚你。如果你不回答,那日後當著人前,當著長孫毓瀧的面,我也敢這麼喚你。”

言罷,江離又往辛夷靠了靠。似乎怕自己聽漏她每絲回話。二人相隔不過半臂,辛夷能感覺到二人衣衫重疊交織,男子綿長的呼吸拂動了她髮梢,還有從他衣衫間傳來的溫厚沉香。

辛夷有些坐立不安起來。

“公子到底想聽什麼!”辛夷帶了怒意地加重了語調。她現在只想江離趕快離開,離開她的視線。

“你的真心話。”江離語調沉沉,如夜色淌開來,“我知道你疏遠我,猜疑我,防備我,或者恨我。無論如何,我只想聽你的真心話。”

辛夷張了張唇瓣,卻發不出一個字。她從沒有這般,話出口前要斟酌千萬遍,每個字都怕說不明自己的心。

“我……”辛夷吐出一個字就凝滯了。她低下頭去,莫名其妙的覺得好委屈。

忽地,江離伸出手,按住女子肩膀,直接將她扳過來面對自己。他的力道把握得很好,不會感到痛但也無法逃脫。

所以辛夷花容失色的試著掙脫後,終於放棄了,只能紅著臉怒目而視。

四目相對,不過尺距。辛夷從沒有離江離這麼近,這麼近的瞧過他的面容。那是種近乎於縹緲的美,帶著抹不沾塵世煙火的清傲,化月光為膚,摘梅枝為骨,斫碧竹為神,拈雪溪為魂。

讓辛夷只能暗歎,九霄神明要有怎樣的造化天工,才能用眾生都一般的泥捏出這般的皮囊。

江離一時沒有說話,亦是細細瞧著辛夷。他從來沒有這般正色過,表情肅然而威嚴,薄唇微抿,如山巔啟明星的眼眸有夜色翻湧。

“看著我。回答我。”

江離沉沉說出幾個字,略微沙啞的語調生生撞得人心尖發顫兒。

辛夷只覺得心底滾燙的浪花洶湧。她囁嚅著唇,想說恨想說戒備,或是形同陌路,可所有的滾到唇邊,最終化為了三個字——

“我怨你。”

一個怨字,不及恨執念深深,更不是歡喜。卻彷彿有柳梢留不住春風的微憾,也有霜菊對青帝的嗔怪,更有那簾卷西風,人比黃花瘦的欲說還休。

怨縱我不往,子寧不嗣音,不懂女兒心。怨情不知所起,情深緣淺。怨凌煙閣上覓封侯,卻忘了羹飯一時熟,不知貽阿誰。

辛夷再說不出其他話來。她拼命地把喉嚨的酸意嚥下去,凝視江離的眼眶有些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