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道上行人如織,手攏在簇新的棉袍裡,提早揣好了湯婆子,小販叫賣熱包子糖葫蘆海棠果的吆喝,匯成了熙熙攘攘一城繁華。
辛夷深吸了口桂香,心情漸漸平復下來。她不擔心辛府的情況,更不擔心辛歧如何處理。
不管竇安以前如何,既然投奔來仕門,就要守仕門的規矩。而教導晚輩尊禮,沒有人比家主辛歧更合適。
不過是磨層皮,掉兩肉,再烈的狗兒也得毛捋順。辛夷的“出逃”便是給辛歧空間,否則自己個“郡君”頂在那兒,辛歧礙於人前也得顧念她,反而縛了自己手腳。
辛夷越想越覺得,自己這“逃”,逃得光明正大,偉大無比,沒有任何不妥不說,還可坦坦蕩蕩地逛一圈,待事情了了再回去。
辛夷翻出荷包裡幾兩碎銀,瞥了眼鋪子上新出爐的包子,正要獨享一城秋色,忽聽得不一的呼喊聲響起。
“那寫字兒的在東市——在東市的壽春園——”
旋即,人群有些騷動。放佛嗅到了包子香氣的餓狗,無數人紛紛往東市跑去,推搡得辛夷東倒西歪,呵斥都沒人理的。
“什麼寫字兒的?這麼大動靜?”辛夷一把抓住個路人問道。
“是個書生以訊息換字帖。那字兒寫得可好了,簡直是文曲星下凡似的。”路人匆匆解釋了句,眨眼就沒了影兒。
“寫字兒的,還是文曲星?”辛夷不置可否地笑笑,估摸著自己反正也是閒逛,便乾脆隨了眾人去瞧熱鬧。【△網 .ai .】
東市。市盈羅綺,戶列珠璣,萬國來朝競繁華。
壽春園是東市一處勾欄。唱戲鞠蹴聽曲兒逗鳥兒,大魏有多少種玩樂,這兒就有多少種熱鬧,所謂銷金窩,溫柔鄉,一擲千金不思蜀。注1)
待辛夷到了此處,定睛瞧去時,方知文曲星是何樣。
壽春園由數幢閣樓串聯而成,中間圍成了個園子,搭了戲臺子,臺子上有書案並文房四寶,一名年輕男子指著架上幾幅字帖,向圍觀而來的百姓清喝——
“若有家妹訊息,但凡屬實,皆可不費一文,得贈在下字帖一幅。”
四下百姓圍了百餘,一眼望去滿是人頭,有吹口哨起鬨的,有磕瓜子看熱鬧的,更多的人是盯緊了那幾幅字帖,讚不絕口,交頭接耳。
字帖上書“柳眉一痕山遠黛,朱唇一點花無顏”“纖纖步生蓮,嫋嫋體餘芳”等字句,皆是描述女子,大抵是男子口中“家妹”的容貌。
而字帖為柳體。爽利挺秀,骨力遒勁,確實看半眼就知非凡品,非池中物,非俗人可賞。注2)
辛夷不精書道,雖也能瞧出字兒的驚豔,但也只讚了句“值得起長安人聚齊東市”,就把目光投到了男子身上。
忽的,她眸色一滯,心下微驚。
這男子書生打扮,眸色清雋,一襲半舊素衫棉袍,磨破了的袍腳還帶著泥印,可那容貌卻像極了辛夷收留的客人:杜韞心。
“這字兒寫得真好。小生我鑽研柳體半生,今日見此帖,方知過去十幾年都白費了。”一名秀才在旁熱淚盈眶。
“可不是?老夫我的字兒在長安也小有名氣,如今見這年輕人的帖,才知山外有山……不,是神來之筆,非凡人可及。”一名著官袍的翰林學士老淚縱橫。
痴迷書道的讀書人目光火熱,如同見了聖物般幾欲跪拜,年過半百的文士看呆在原地,臉上熱淚滾滾,有錢的備好了重金要請男子去家塾授業,沒錢的也想著搞兩個字倒賣幾番。
那書生見諸人注意力都在他的字兒上,眉間多了分焦急:“諸位容稟。在下與家妹進京尋親,不想半路失散。如今在下尋妹心切,還望諸位根據字帖上所描容貌,為在下提供家妹行蹤。在下以字帖一幅作為酬謝!”
“本公子沒有你妹妹的訊息,只有這千兩黃金,買你一幅字帖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