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大魏的夏一天比一天熱了。辛府綠葉如蔭,知了叫得響亮無比。
還是卯時,辛夷就醒了。被吵醒的。
她的玉堂閣院子門口,珍大娘的叫罵雄渾有力,滿園的知了聲都蓋過了。
“一個人家不要的破鞋,還有臉在辛府待著!要不是大人善心,當即就該打出門去!省得一身兒銅臭味的騷氣,髒了我五品士門!嫁前被盧家賞了休書,合該自己找條白綾,活著也是丟臉……”
珍大娘是五姑娘辛菱的乳孃,生得五大三粗,塊頭頂兩個男子。這一聲聲叫罵,便是大半個辛府都聽得清楚,卻偏沒一個人出來阻止。
“這賤婆子真是嘴臭!姑娘別放在心上,我這就去……”
綠蝶忍了幾次後,終於放下木梳憤憤道。
辛夷臉色如昔,她仔細從鏤花妝奩裡挑出一支翡翠簪遞給綠蝶,這才慢慢開口。
“傻丫頭,珍大娘敢這麼叫囂,背後是辛菱撐腰。指不定還有高娥辛芳那夥人。此刻她們都躲在暗處瞧著,我若一出去,不正好中了她們意?”
“可也不能就這樣聽著呀!”綠蝶擺弄著木梳,略有委屈的嘟噥。
辛夷微微上翹嘴角。綠蝶是真心待她好。
當年她剛到辛府,孤苦伶仃,誰都沒當回事兒。辛栢見她可憐,便把自己的丫鬟綠蝶給了她。從此綠蝶眼裡便只見得辛夷,二人的情分比辛府姐兒妹兒的還要真幾分。
前世她被盧家射死,想來她受了牽連日子也不好過。如今她重活一世,定不要再虧待她。
辛夷眼眶又有些熱了,她輕柔的拍了拍綠蝶的手:“好了,今兒穿什麼花色的衣衫?天熱兒,貪涼的最好。”
綠蝶見辛夷實了心不計較,也不好再多嘴。她取過一件水綠色竹枝綾的襦裙:“姑娘就這身吧……姑娘這是往哪裡去?”
辛夷在綠蝶的服侍下換好襦裙,起身往玉堂閣後門走去。
“你不是嫌院門口的母知了太聒噪麼?我們去後苑避避清淨。”
辛夷手剛碰到後門,綠蝶似乎憋了好久的話終於吐了出來:“姑娘,您真是…不一樣了…以往碰見這種事,您準是尋四公子主持公道的,要麼就是關上房門哭一整天。”
“…死過一次的人,除了這條命,還有什麼能放在心上…”
“姑娘您說什麼?”
“沒什麼。”
辛夷一伸手,推開了玉堂閣後門。
辛岐為官五品,在長安這天子腳下只能算寒門,但拿到外州也是上得了檯面的京官。所以府邸雖清簡,但絕不寒酸。也有前、後兩個花苑。
後花苑地處僻靜,清幽雅緻。太湖石圍成的池塘上,菡萏含苞欲放,滿園的楠木翠蔭如蓋,將整個後花苑都籠在一片陰涼中。
辛夷尋了太湖石墩坐下來,綠蝶在旁拿絹扇給她撲著蚊蠅。忽地,幾枚樹葉幽幽飄下來,剛好落在辛夷的裙衫上。
“這天兒悶得一絲風兒都沒,怎麼還有葉子落下來?”綠蝶驚怪的抬頭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