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夷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被蒙上眼睛,又被轎子送回辛府的。直到回了玉堂閣,辛岐面色嚴峻的站在她面前時,她都還恍惚的發著懵。
“紫卿,老太太要見你。悄悄隨我來。”辛岐難得的喚了辛夷的小字,眉宇間有刻意的討好和掩飾不住的猜疑。
“爹……”辛夷下意識的回了聲。
“別多問,別聲張。今晚為慶老太太回府,諸人宴席上都鬧歡了。我吩咐各房都早些歇息了。綠蝶也是。”辛岐壓低了聲調,便獨自領著辛夷離去。
沿途竟然見不到一個小廝奴婢。整個辛府冷清得有些詭異。
慈蘭堂是辛府老太太的住處。屋子不算奢華,卻在辛府處於超然的地位。不僅因為辛岐是個大孝子,更因老太太是辛府唯一有封誥的外命婦。
老太太辛周氏,和辛岐嫡妻周氏一姓同宗。老太太早年喪夫,再未改嫁,反而醉心於棋藝,以六十高齡屢屢擊敗大魏棋道名家,博得龍顏大悅,舉國稱奇。皇帝便封了辛周氏“廣平縣君”,位列外命婦五品。
辛夷走進慈蘭堂時,榻上只有老太太,四下奴婢小廝半個影兒也沒。
鎏銀瑞獸獻寶鼎足香爐裡燃著檀香,騰起香霧筆直的一線兒。
“娘,六女來了。”辛岐關好門窗,上前去向老太太附耳道。
“給祖母請安。”辛夷終於緩過神來,規矩的跪下行禮,卻止不住覷眼打量著辛周氏。
從小到大,辛夷並沒太多見過祖母。因為辛周氏痴迷棋道,總是雲遊在外,尋訪隱士棋手對弈,甚至有時一年半載才回府趟。
斜依在榻上的辛周氏,六十出頭,保養良好的臉上氣色健朗,頭上一頂石青刻絲錦抹額,邊上鑲了圈灰鼠毛。身上銀色底子繡寶相花窄袖褙子,勾勒出她略顯豐腴的體態。
似乎暑熱剛好,辛周氏還有些病怏怏的,有氣無力的抬抬手:“起來罷。”
“祖母的病可大好了?”辛夷規規矩矩的問了聲。
“無礙。服了郎中的方子。勞您記掛了。”辛周氏不鹹不淡的一句話卻讓辛夷驀地眸色一晃:“祖母這話可讓孫女折壽吶。孫女得知祖母患了暑熱,便是日夜擔憂,唸佛禱祝。”
“是麼?”辛周氏臉色帶著長輩的慈和,說出來的話卻沒一絲溫度,“你若真掛念我這祖母,又怎會在我去鍾南山的期間,鬧出這般大的事來?嫁前被賞了休書,真是好長進。”
“是孫女年幼莽撞了。”辛夷應道,臉色平淡得好像是事不關己。
“就這麼一句?”辛周氏嘴角翹了翹,語調愈發慈和,“事兒已成定局,我也不追究。只問紫卿一句,你和那位大人說了些什麼?”
辛夷微怔,旋即意識到辛周氏是說被李景霆召見的事。可那是秘密召見,辛周氏手段通天也絕打探不出。
辛夷疑惑的目光看向辛岐,後者連連擺手:“不關我的事!我只是對外宣稱你患了疾,再未多說半句。”
“是我自己猜測的。”辛周氏的眸底劃過抹惘然,“當年我被封為廣平縣君,皇上不要我進宮謝恩,只要我在曲江池設棋局,弈敗一名皇室子嗣。當時我已棋名在外,皇子們又都不願丟面子。這苦差事便落到三殿下頭上。當時,三殿下便是坐了那頂轎子來,玄光緞面兒,繡銀珠色金翅鳥。”
辛周氏頓了頓,辛岐立馬雙手奉上了六安茶。待辛周氏潤了口,才繼續道。
“直到今早我回府路上,偶然挑起簾子,才又見到了那頂轎子。轎子離地高,轎中人輕,必然坐了婦孺。三殿下尚未婚配,平日也不喜與幼童往來。當時我就好奇,是怎樣神秘的女子,要殿下用自己的轎子接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