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五老爺悶了片刻,在要不要為了六丈宣而妥協地去爭取那群明顯看上去腦子就有包的夥計中猶豫。
隔了一會兒,略抬眼,目光在昏暗的角落閃爍,「那六丈宣...」
顯金笑了笑,「做紙嘛,不就那麼點活兒嗎?還能比我們日夜操勞店子進項出項、銀錢原料、各處打點困難嗎?」
顯金說得意味深長,「您找十來個師傅,工錢開高點,把他們往作坊裡一關,兩三個月都不準出來,到了點了,六丈宣自然而然就做出來了——您自己想想,李老章聰明嗎?李三順聰明嗎?在我沒來涇縣之前,聽說過李三順能做六丈宣嗎?」
顯金揹著手,笑眯眯,「馬車怎麼跑,還帶看車伕怎麼帶,您不比那些師傅們聰明?」
陳五老爺深深地看了顯金一眼。
也是。
六丈宣常有,滿屋腦殼有包的夥計不常有,要他去伺候這麼一屋子奇形怪狀,他屬實也是上輩子缺了大德。
陳五老爺一錘定音,「好!人你盡數帶走,作坊和店子其餘東西都留給我。」
顯金雙手一攤。
陳五老爺不明所以。
顯金笑道,「咱們銀貨兩訖了,那我們三爺的借條,是不是該塵歸塵、土歸土了啊?」
再提這事,就是氣!
陳五老爺咬了後槽牙,從袖兜裡掏了陳敷打的借條丟到顯金手中。
顯金笑容明媚,「既如此,那小女便期待與五爺爺合作愉快了哦!」
愉快!?
愉***快!
為了你所謂的「合作」,老子白付了二千兩給陳敷!還為涇縣的鋪子墊付了一千兩!統共給出去三千兩,甚至答應這丫頭要把績溪作坊盤給她!
這筆帳,算下來,不就相當於他花了三千兩銀子,外加得罪瞿老夫人的孃家,只換來了涇縣的店子和作坊...
他這輩子,都沒這麼虧過!
陳五老爺後槽牙有點痛,掛著面具抬頭,慈祥地笑問,「金姐兒呀,你如此精於算計,究竟為何呀?」
顯金態度恭謹又謙卑,「瞧您說得,我這不都是為了嫁人嘛!」
你攢這麼多錢,你是想嫁個二郎神吧!
陳五老爺皮笑肉不笑地扯扯嘴角,轉頭向裡走,待走入抄手遊廊,長隨陸兒低聲發問,「...咱們就這麼,和這死丫頭和解了?」
陳五老爺朝地上啐了口水,冷笑一聲,「合作?合作個屁!」
他一個人吞得下來的餅,憑什麼要分人一半!?
何況還是一群烏合之眾!
這頭的鎖兒也問了同樣的問題,「那咱們不與五老爺爭鋒相對了?要一起發財啦?」
顯金將燈籠罩子開啟,把借條懟上火苗,燭火陡然躥得老高,顯金輕撫鎖頭,手把手教導小妹妹,「生意場上沒有永遠的敵人,更沒有永遠的朋友。咱們想回宣城,回不去呀,咱得搭個梯子,陳五老爺下盤穩又臉皮厚,他當梯子最好了。」
鎖兒似懂非懂,「他不怕被咱們踩扁吶?」
顯金笑眯眯地摸了把鎖兒圓嘟嘟、黑黢黢的臉蛋,「咱們一群女人、一個紈絝、幾個沒腦子的,他有啥好怕的呀?」
鎖兒明白過來,眨了眨眼,跟著顯金嘿嘿嘿笑起來。
孺子可教孺子可教。
顯金欣慰地點點頭,等董管事退休,先把鎖兒扔到作坊擺一擺,再搞到店子頭混一混,小曹村和尚老闆那裡也可以上下游打通打通,到時候這小煤碳子也是一把好手的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