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簷的飛角以同一角度排列翹起,有一種秩序井然、端嚴肅穆的美。
陳宅是非常典型的「四水歸堂」徽州建築,房間開間為奇數,每間面闊三四米,雨便如珠簾般不間斷地從簷角直溜溜砸下,如一場時間與時間瀑布般的邂逅。
顯金坐在遊廊的橫欄上,仰頭看浠瀝瀝嘩啦啦的雨。
張媽小碎步跑來,一張大絨毯蓋到顯金腦袋上,一邊幫顯金揉乾溼髮,一邊小聲問,「這是怎麼了?門房說老夫人氣得臉色鐵青,跟咱們有關係沒?」
顯金挺喜歡「咱們」這個詞的。
有種殺人放火都不孤單的鬆弛感。
顯金搖頭,「沒關係。」
張媽繼續賊眉鼠眼,輕聲打探,「那是因為五爺?」
顯金抿抿唇,「也不全是。」
沉默片刻,顯金仰頭看不曾勢弱的雨幕,繼而低聲道,「我們老家有句話叫,找不到癩子擦癢處。意思是,得了癩瘡的人找不到地方撓癢癢,通常用來形容在別處受了委屈或有怨氣,但找不到地方發洩的人。」
瞿老夫人,如今便是這樣的狀態。
總有人要為陳箋方他爹的猝死負責任,瞿老夫人並不認為是她自己,哦不,或許有過猜想,但不肯承認,亦不敢承認。
這個人,只能是別人。
顯金瞅了眼小廳。
陳家做紙的,自己糊窗戶的紙,當然用得賊好。
厚實又雪白。
只能透過裡間溫黃穩定的油燈光亮,看到幾個黑影。
顯金轉過頭,輕聲問張媽,「鄭二哥,無事吧?」
張媽媽佝著身,小幅度搖頭,同顯金咬耳朵,「沒事...比你們早回來,只是從橫樑上跳下來時險些扭了腳,我連陸八蛋都沒說,只讓李師傅借了週二狗房裡的紅花油幫忙扭了扭腳踝,如今已經不疼了。」
顯金點點頭。
再作假的橫樑,也不可能上樑第一天就被雷震下來。
雷震不下來,鄭二哥震。
「讓董管事這幾天給陸八蛋放個假,把他支出陳宅。」
畢竟和陳老五有親緣關係,她肯容納他已屬冒險,沒必要在這個時候考驗陸八蛋的忠誠。
任何人都是經不起考驗的,與人相處,不必故設迷局、故弄玄虛。
張媽趕緊點頭,又道,「吃飯沒?我去給你下碗素三鮮麵條子吧?墊墊肚子?」
顯金搖搖頭,「不餓,你帶著鎖兒和鄭二哥先吃,我再等等。」
等什麼?
張媽想問,轉念一想,問來也沒用,她還沒金姐兒一根汗毛聰明——她只需把金姐兒羽翼下的那夥人照顧得白白胖胖、圓圓滾滾的,就屬於功德無量、十分能幹了。
不過仔細論起來,這夥人裡,好像只有三爺夠得上這個標準——就這,還不是她的功勞,是人家自己努力...
張媽媽吾日三省吾身:為人飯而不多乎?與同事交而不吃乎?吃不胖乎?
省過之後,張媽知恥而後勇,轉身向廚房快步而去,像有什麼在追她。
是的,業績在追她。..
張媽一走,遊廊恢復靜謐,整個宅子上下沒人敢在此時放肆。
小廳裡的陳五老爺也不敢。
他低眉臊目地跪在方磚上,餘光看了眼瞿二嬸,卻遭其一個毫不留情的白眼懟了回來——他回來得急,一回來就被門房催促著到了小廳,一進小廳,就看到瞿氏震怒,直呵他「跪下!」,緊跟著就請了他大哥的牌位出來。
他這麼大把年紀了,哪裡經得起這樣折騰。
不過兩刻,他這膝蓋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