恆五娘一句話,把在場的中年男子鎮住了。
有不服氣的,鼓著兩個大腮幫子憋了半天,到底沒忍住開始噴糞。
但,沒對著恆五姑奶奶噴,而是選擇對恆五姑奶奶她爹施肥,“.恆簾,你就是這麼教養丫頭的?目無尊長,言辭犀利,一張嘴恨不得把我們給吃了!到時候嫁不出去別怪我沒提醒你!”
恆五娘坦然地遙遙頷首,“借您吉言,不勝感激。”
顯金低頭忍笑:她受過嚴格的訓練,一般不會笑,除非忍不住。
大腮幫子一下子眼睛瞪得老大,跟個悲傷蛙似的,梗著脖子就要繼續罵人。
“夠了。”
顯金沉聲打斷,“大家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物,事情沒辦成,反倒罵得跟烏雞眼似的,傳出來也不好聽!”
顯金示意眾人將自己左手邊的第二個牛皮袋子開啟,“請大家開啟來看看吧。”
悲傷蛙冷笑一聲,站起身來低聲怒斥,“一朝龍在天,凡土腳下泥,不過是拿到個秋闈捲紙的活計就想在宣城充老大了!?我呸!什麼玩意兒!”
悲傷蛙像想起什麼來,斜嘴嗤笑一聲,“更何況,你那秋闈捲紙的生意是怎麼來的,呵呵,這事兒還有待商榷呢!——有熊知府做靠山,也難怪你個小丫頭片子張狂!”
悲傷蛙朝地上吐了口粘痰,拂袖而去。
顯金至始至終都極為平靜,還未等悲傷蛙踏出廳堂,便語聲平淡道,“還有哪家要走?可以與之作伴。”
堂下諸人,面面相覷,不知作何反應。
說實話,他們有點想走,但又有點想留下來聽聽這丫頭如何狡辯,哦不,如何說服他們。
“沒人走了嗎?”顯金抿唇笑了笑。
有人大著膽子探出頭,“若是現在走,之前籤的‘誠衡’紙契書還作數嗎?”
很縝密啊。
顯金果斷點頭,“落子無悔,兩契一約,當然作數。”
諸人一聽,沒過多久,又有四家彎著腰抱起“誠衡”的契約鬼鬼祟祟跑了。
也有聰明的,彎腰拿出顯金口中的第二個牛皮紙袋,開啟低頭認真看,越看眉頭蹙得越緊,時不時地三三兩兩咬耳朵說話,整個明廳都是中年男子細碎的聲音。
——“.你看契書上,約定的只有十種品類的宣紙,單宣、玉版、夾宣.都是每家每戶都能做出來的最普通的品類”
“約定的價格這,這,這也太寬泛了!一刀玉版售價在一兩銀子至五兩銀子之間!”
“但是用料的規定很死,稻草必須秋冬之季採集,可使用南到黃村、安吳、丁橋、章渡,北至雲嶺、北貢、汀潭等地的稻草,使用其餘地區所產稻草,售價需酌情減低”
“噢!還有正牌與副牌的區分也框得很死!你看你看,比如,運紙時應使用有篷而潔淨的車架,若無則定為副牌;還有這裡,如紙張露天堆放,受日曬、雨淋或靠近熱源,不得上市出賣.”
你說這四張契書嚴苛吧,倒也不太嚴格,畢竟在定價方面只約定了最基礎紙品的售價,且除了最最最基礎的素白生宣定了售價不得超過“一刀紙三百文”,其他品類的價格區間非常寬鬆,給足了大傢伙提高品質的空間。
你說這四張契書不嚴苛吧,後面所規定的用料標準、儲藏存放標準、運輸標準、正牌副牌(優勝品與合格品)區分標準又很細,幾乎沒有輾轉退讓的餘地。
沒走的人,都在認真看契書。
顯金一眼望去,只有坐在最尾端的一個看上去年逾不惑的身著姜色單衣的中年男子梗著脖子,百無聊賴地四下張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