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巴亥返回赫圖阿拉,下午就傳來訊息允許谷元緯師徒入城。小小的船兒承載著谷元緯師徒渡過蘇子河,河對面就是赫圖阿拉西北面的城門。谷元緯的氣色倒是要比前兩日好不少,不過距離他巔峰時期差了太遠,不足三成。畢竟他猛然老了足足二十歲。
周青峰坐在船幫邊上又開始發呆,愣愣打量不遠處一座正在修築的浮橋。這浮橋前不久被沖毀了,由於人手不足修的很慢——女真是漁獵民族,不擅長種地和修築工作。
修橋的工匠大多是漢人奴隸,毛阿大也在其中賣力幹活。他原本就是個匠戶,幹這個倒也合適。他老婆站在河水中幫忙搬運材料,乾的活又累又重,任勞任怨不說,稍有差錯就要捱打捱罵。
周青峰不再去管毛阿大,管了又要發火,他把目光看向赫圖阿拉方向。那是一座修築在山坡上的城市,有兩個進出的山門,分為三重。
內部第一重柵城是野豬皮行使權力和生活起居地方,有漢王宮,神殿,樓宇,衙門等建築。第二重是內城,有木石結構的圍牆,由努爾哈赤家族近親居住。第三重是外城,周長十公里,城牆高大結實,城門設有敵樓,是官員,士兵,百姓居住的地方。
由於年年打仗,赫圖阿拉實行軍事化管理。
努爾哈赤這些年攻破了很多女真部落的城市,有早期帶著五十人就能攻下的寨城,也有需要數萬人圍困的山城。這三十年枕戈待旦,努爾哈赤把自己的兵鋒磨礪的極其鋒銳,女真內部已經無人是他的對手。
相比之下,大明立國以來承平兩百多年。除了土木堡之類倒大黴的戰爭,其內地早就不聞硝煙。邊患雖然是此起彼伏,可具體到某一個地點往往也是幾十年的平靜。因為不打仗,需要耗費巨資維護的軍隊早就成了擺設。軍隊和官兵的地位都很低。
從整個華夏曆史來講,如此長時間的和平年代極其難得,這幾乎是奇蹟。明末的西方正在走向‘大航海時代’,大明朝也出現了不少資本勢力的萌芽。只要交流得體,漢族跟上航海擴張的步伐也是理所當然的。
只是這大明朝的和平有點太過頭了,就好像‘溫水煮青蛙’,煮到最後發現不對勁的時候,想改變也改變不了。
當谷元緯踏上蘇子河南岸,赫圖阿拉城的土地。他其實創造了一個歷史,他成了頭一個依附女真建州部的大明高官。他的官職,他的名氣,他的人脈,可比原本應該站這個位置的李永芳高多了。
為了迎接谷元緯,努爾哈赤把自己作為大汗的儀仗都派了出來。當週青峰下了船,跪拜之人數百。努爾哈赤手下重臣,負責執掌‘典冊例文書’,賜號‘巴克什’的額爾德尼親自前來迎接。谷元緯與其交談甚歡,把臂攜手一起走向城門。
周青峰一路跟隨,身後就有努爾哈赤賞賜的二十名精壯僕婦跪地請安。額爾德尼指著這些奴才說道:“大汗聽說谷先生前來,又嚐了谷先生獻上的‘瓊漿玉液’,於我等臣子面前大聲讚歎。
大汗下令賞先生白銀一萬兩,外城府邸一座,護軍十人,奴僕二十。還有城外田莊兩處,種地的包衣奴才兩千人。先生之尊貴,類比大汗的叔伯子侄。大汗此刻已經在漢王宮設宴準備款待,谷先生請隨我來。”
“大汗如此看重,谷某銘感五內,敢不效命?”谷元緯一個長稽到地,姿態做的十足。既然要投奔,就不要在意臉面了。
“哈哈哈......,谷先生還請起。除非祭天和大典,我女真不興跪拜之禮。”額爾德尼將谷元緯扶起,又於他解說一番規矩,再次領路向前。
周青峰無聊的在後頭跟著,一路穿過外城,內城,直到漢王宮前。不過要進去時,楊簡卻把他攔住道:“你別進去?”
“為什麼?”周青峰還等著要看看努爾哈赤長什麼樣子呢。
“師父擔心你惹事,不許你入宴。”楊簡說道。
第一次見努爾哈赤是何等的重要?谷元緯是真怕周青峰這個‘無風三尺浪’的傢伙搞出事來。周青峰不悅的反問道:“喂......,你們這是過河拆橋啊。那慣‘瓊漿玉液’還是我給的呢。你們就讓我站在漢王宮門口喝西北風?”
“你也休想站在漢王宮門口,大汗已經賞賜了宅邸給我們落戶安家,你就先去入住吧。反正伺候的奴僕都是現成的,不會少了你的吃喝。”楊簡揮揮手招來奴僕頭,再把周青峰朝外推。
“切......,不入宴就不入宴,誰稀罕?”周青峰看楊簡態度堅決,只能墊著腳朝漢王宮瞄了眼,很不屑的扭頭就走。楊簡看周青峰離開,方才鬆口氣進了漢王宮。
漢王宮周圍都是貝勒府和貝子府,有奴僕頭領著周青峰一路朝外走。努爾哈赤賜給的府邸在更遠的地方。不過沿著一條路走著走著,忽然就聽路邊一堵高牆後響起鬼哭狼嚎的駭人叫喊。
這聲音聽起來是有人在嘶吼咆哮,可給人的感受是高牆裡頭關著一頭瘋狂的野獸在不斷撞擊牢籠。這聲音持續不斷,中氣十足,而且夾雜著龐大的靈力震動,讓周青峰以及路過的奴僕們如遭重擊,一個個全都頭暈目眩,腳下不穩,幾乎昏死。
嘶吼咆哮持續了約莫一分多鐘,等這周青峰再次清醒,他已經被人揹著逃出老遠。在跑動中,他心頭狂跳,駭然大驚,抓住揹他的奴僕問道:“赫圖阿拉城內怎麼會有這麼個鬼東西?那是誰?誰能如此厲害?”
被抓住的奴僕哇哇喊了幾聲,顯然聽不懂漢語。周青峰又大喊:“停下,給我停下。有人聽得懂我說話麼?你們這幫沒腦子的傢伙,再不停下我就要宰了你們。”
周青峰掙扎著從揹負他的奴僕身上跳下,倉皇逃命的僕人們這才不得不停住腳。他再次喝問道:“剛剛路邊高牆內的人是誰?我問你們呢......,沒人聽得懂我的話麼?那要你們有什麼用?還不如砍了算了。”
奴僕頭站了出來,這傢伙總算是能聽懂漢話。他低聲哀求道:“小主子,先回家,路上不能談這事。這是大汗的家事,是赫圖阿拉的大忌。”
“大忌?”周青峰意識到了一點什麼,左右觀望後揮手喝道:“帶路,家在哪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