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市一直是一個發展速度很快的城市。隨著拆遷如火如荼地進行，老牌大學附近的家屬樓和蒼蠅小館已經成為城中村。

一個三十多歲的女人拿著一張已經磨毛了的明信片，在雜亂的蒼蠅小館中四處問路。女人看上去風塵僕僕，眼睛下有濃重的陰影，整張臉不施粉黛，頭發也只是雜亂地束著一條馬尾。

她路過宇清酒吧的時候頓了頓，走到門口，突然看到遠處有個抱著一大束玫瑰花的男人走過來。

女人要進酒吧的腳步停了下來，悄無聲息地退開，在遠處默默看著那個頭發花白的、快六十歲的男人消失在酒吧裡。

女人的眼眶熱了熱，拿著名片紮進對面的蒼蠅小館。

蒼蠅小館的大姐戴著老花鏡一字一字地讀著名片：“吳銘……初心……白石路三號……應該就在這條衚衕最裡面了吧。這又髒又破的，怎麼還不拆遷呢。”

女人根據大姐的指點走進衚衕，像沒頭蒼蠅一樣亂轉了好久，三過初心而不入，第四次終於看到了那個隱藏很好的招牌。

她在門口猶豫了一會兒，抬腳走了進去。

初心門口是個等候區，放著一排老舊的沙發，和一臺五十多寸的液晶電視。電視裡正播放嘻哈選秀節目，選手的衣著打扮都很非主流，每個人身上都有各式各樣的文身。

液晶電視旁邊的牆壁上貼著一豎列健康證，一共九張，從比女人頭高的地方一致貼到她膝蓋高度以下。大概是所紋身師的傳染病檢查報告都在這了。

女人走向前臺，對著接待的小姑娘揚起一個有點壞的笑：“美女，你是這的紋身師嗎？”

接待的小姑娘搖頭：“我不紋身。你找誰我可以幫你預約。”

女人很失望似的嘆了口氣：“你這麼漂亮，不當紋身師可惜了。客人看到你的臉肯定就不覺得疼了。”

小姑娘當前臺很多年，什麼樣的流氓沒見過？她看了看女人左手的婚戒，知道這就是個打嘴炮的，輕松對付女流氓：“我們這紋身師有長得特別帥的。不過隊排得長。你要是不怕等，我把照片拿出來給你挑挑？”

女人笑了笑：“別忙了。我就好你這一口，正所謂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不是你的話是誰都差不多。你們這有一個叫穆丹青的人嗎？”

小姑娘笑道：“繞了一大圈你是找我們老闆啊？預約已經排到三個月後了。你確定你願意等？”

女人不太在乎地說：“三個月算什麼，多少個三年也等過去了。約吧。”

小姑娘拿出一張長長的表格：“圖的尺寸、顏色、部位、有沒有圖樣、還有你的名字和聯系方式，都在這填好。回頭我跟穆哥商量過再跟你談價格和時間。”

女人剛寫了名字“楷璇”和微訊號，門外突兀地響起摩托車的轟鳴。一個禿頭壯漢抱著個摩托頭盔從店外走進來。前臺小姑娘恭恭敬敬叫了一聲：“穆哥。”

女人猛地抬頭。

壯漢的腳步頓住。

四道目光無聲地碰撞，彷彿過了一個世紀，又好像只是一瞬間。

壯漢瞪大眼睛：“璇姐？你什麼時候回來的。”

楷璇笑了笑：“今天中午。落地第一件事就是來看看你的初心到底是什麼樣子。”

穆丹青閉了閉眼，忍回去突然沖上來的眼淚：“我的初心一直沒變。”他指了指自己左邊胸口：“一直在這。”

不忘初心，方得始終。

楷璇相對比較平靜：“你是有活嗎？先去幹活吧。咱們之間的事兒，還有好多時間可以掰扯清楚。”

穆丹青帶著楷璇進店上樓，一邊調色一邊問她：“這次回國住多久？”

楷璇笑了笑：“不走了。西雅圖那邊我辭職了，房子也賣了。”

穆丹青睜大眼睛：“你什麼時候決定的？都沒跟我說一聲。”

“我一直有這個想法，可是沒有放棄一切的勇氣。上週我過生日，三十五歲。盯著空空蕩蕩的大別墅，我突然就覺得日子挺沒意思的。房子和家，終歸不一樣。”

穆丹青腦袋埋在色料裡，好像在對著顏料說話：“其實我有預感你想回來。前段時間梁雨說，你小時候寫耽美小說的那個賬號，突然有動靜。好像開了篇新文，言情的，叫彎男掰直記。還簽約開v。”

楷璇又笑：“臥槽這麼中二的名字都被發現了？梁雨不是暗戀我吧？關注我的賬號這麼多年。”

穆丹青笑，沒說話。

楷璇又說：“那個是根據你璇姐狗血的前半生改編的一篇小說。盜用了你的人物形象，希望你不會介意。”

穆丹青問：“結局寫好了嗎？”

楷璇搖頭：“想來問問你。”

穆丹青約好的客人已經上了樓。穆丹青脫了外套，露出來一件黑色的短袖。

楷璇的目光在他大臂內側被短袖遮蓋得只能看見一點的文身上停了一下，然後問客人：“介意我看一會兒嗎？”

來文身的是個胖乎乎的男人，要在肩膀上文一個達摩蛋。他脫掉上衣不太在意地說：“隨便看，別拍照錄影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