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院國畫系一屆只有三十多個人,在畢業展廳一人有一小面牆。有些人只會把畢業作品掛出來,也有些人會附帶一些平時的小作品掛在牆上。
週六楷璇一進展廳,只覺得滿牆都是各種黑白或者彩色的線條和圖形,被藝術氣息燻得頭暈,根本欣賞不了畫作水平。
穆慈和穆水墨都是國畫行家,早早進了展廳,對著一幅幅畫仔細品評。穆丹青知道楷璇看不懂,直接把楷璇帶到自己那堵牆邊。除了正中央的山水畫,那堵牆上還貼了很多素描小作品。
正中央那副山水畫完全是黑白色,山峰淩厲,水流湍急,隔著紙面都能感覺到撲面而來的勁風,很大氣。畫上只題了四個字:壁立千仞。旁邊蓋著一枚篆書小紅章,楷璇不認識,但想來應該是穆丹青印。
楷璇問穆丹青:“這座山叫什麼名字?”
穆丹青也說不出來名字:“上學期去三峽採風,走了沒有遊客的野路,在不知名的山峰上得到的靈感。國畫寫的是個意,也未必就真的有這處景。只能說是這幅畫在我心裡吧。”
楷璇偏頭看了穆丹青一眼:“很難想象你能畫出來這樣的作品。”
穆丹青笑問:“和我風格不搭?”
楷璇搖搖頭:“不知道該怎麼形容。這幅畫感覺氣勢磅礴的,但你這個人給我的印象一直是不爭不搶不強硬。我以為你的畫筆也應該是特別溫柔的。”
穆丹青挑眉:“我還真不知道我在你心裡是個很平和的人。畢竟我當年幹了那麼多不著調兒的事兒。”
楷璇想了想:“怎麼說呢?感覺你是個矛盾體吧。高三的時候我覺得你是那種軟軟的性格,結果高中一畢業你就給了我個強行出櫃的驚喜。大一我帶你到宇清的時候覺得你是個離了我就沒法活的孩子,結果大二你就靠自己的努力找到了新工作,比我給你找的掙得多。那時候我覺得你差不多是個成熟的、能主宰自己命運的大人了,結果還沒到暑假你就差點染艾滋,我又覺得你還是那個不懂事的孩子。大三我家出事之後我在你那住了一個月,你把我照顧得周到妥帖,我徹底沒法把你和當年的孩子重合起來了。再後來看到你彈古箏,我突然覺得我可能不是那麼瞭解你。看了這幅畫我就更不懂你了。你有點像鑽石,有很多面,每一面都能折射不一樣的光彩,每一面都很美。”
穆丹青被鑽石這個評價說得受寵若驚:“難為你還記得我這麼多事兒,記得這些事兒帶給你的感受。”
楷璇笑:“一開始在你身上能看到當年的我,所以印象挺深刻的。後來關繫好了當然更沒理由記不住。再說你現在這麼打眼,身材好有才華長得酷,姐姐想忘了你都不行。”
可能是氣氛到了,穆丹青鬼使神差地問:“那能不能真的考慮下我做你男朋友?不是演戲,是真的。”
楷璇愣了下,笑道:“說什麼傻話呢?你的性取向和我的性別不搭嘎。”
“你雙性戀這麼多年,應該也明白,愛情和性別無關吧。”穆丹青很確信,楷璇的靈魂,無論套在一具什麼樣的軀殼裡,他都會被吸引,會想要了解更多。
楷璇還盯著牆上的畫,臉上也帶著笑,聲音卻有點冷:“你太小了,分不清感激和愛情。其實去年寒假我住在你家的時候就能感覺到,之後刻意減少了和你聯系。在你心裡我幫過你太多次,你想報答我。”
穆丹青沒急著辯白,而是引著楷璇看牆上的小素描。那些都是a4列印紙上潦草的塗鴉,有人體的肌肉曲線,有裝著冰塊的高腳杯,有斑斑駁駁的磚牆,有陰影錯落的小衚衕,有藥片散落在外的藥瓶,有背影素描,還有一張白紙。
楷璇的目光在那張背影素描上多停留了一會兒,笑道:“這是誰?”
穆丹青輕輕說:“你記得嗎,三中樓道裡,我畫宋逸雲的時候跟你說,我只畫我喜歡的人。”
楷璇很驚訝自己還記得穆丹青當年那句話,還記得穆丹青畫的那個飛揚跳脫的籃球少年。她已經知道穆丹青接下來要說什麼,可還是很配合地點點頭。
穆丹青繼續輕聲說:“從去年寒假開始,好長一段時間我隨手塗鴉的時候,畫出來的那些我心裡重要的東西,都和你有關系。”
搞藝術的人普遍感性,感情豐富又細膩,能第一時間發現自己的心境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