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是暮色初上,整座城市都籠罩在金色的夕陽之下,看起來有種異樣的華麗和雍容。
周雅瞳透過二十七樓的幕牆玻璃向樓下望去,正是下班時間,路上行色匆匆的都市人就像一個個綠豆大的小點在緩慢地移動著。
她想,這大約才是這座城市的真諦,不管它如何繁華遼闊,你所能佔據的也不過就只有那綠豆大小的一點罷了。
無足輕重。
就像現在的自己。
“生日快樂。”周雅瞳望著鏡面上的自己輕聲又說了一次,“周雅瞳,生日快樂。”
也只有自己還會記得自己的生日了。但即使是生日這麼重要的日子,在這座城市裡看起來也已然是無足輕重的,一個人的出生甚或是死亡,跟這世界對比起來,也簡直微不足道得讓人心寒。
“雅瞳,”科長放下電話朝著正站在窗邊的周雅瞳喊了一聲,“送一捆影印紙到樓上市場部,對了,影印室的墨盒也沒有了,你一起送過去吧。”
“好。”周雅瞳轉過身,正要往倉庫走的時候就聽見身旁的同事小聲抱怨起來。
“憑什麼市場部加班非要拖我們墊背。”
“動不動就差使人端個茶遞個水的,以為自己了不起啊。”
“就是啊,市場部的人是人,總務科的人就不是人啊。”
“成天到晚就知道使喚我們做這個做那個,我們幹的就不是活兒嗎?”
“我下個月就把洗手間的紙都拿掉,讓他們也知道知道一下我們總務科的厲害。”
“好啊好啊,上廁所沒有紙,這個好……”
幾個女孩子嘰嘰喳喳鬨笑起來,周雅瞳聽得有些心煩,忙加快步子朝著倉庫走去了。
總務科在這座巨大的集團金字塔裡的確沒什麼地位,近乎是食物鏈的最末端的打雜部門,不管是哪個部門什麼職級的人物都能對他們指手畫腳吆五喝六。端個茶送個水修個燈管弄個拉門,甚至連天氣太冷太熱都怪罪到他們頭上,這確實不是什麼讓人愉快的工作,但周雅瞳也不喜歡多加抱怨。
真要說怨恨的話,她需要怨恨的事情也太多了,而坐在那裡動動嘴皮子的抱怨她不需要,她需要的是比抱怨更腳踏實地的東西。
也許是……更多的東西。
把兩捆a4紙搬到推車上,周雅瞳拉著推車走進了電梯。
市場部在三十樓,大概因為是僅次於投資部門的賺錢部門,所以這兒的每個人看起來底氣都很足,說起話來也十分讓人不愉快。
“讓你們拿紙,只拿兩捆上來,公司有沒有這麼缺紙啊。”還是今年剛入職的小姑娘,竟然就對她吆五喝六起來,拍著影印機喊著,“就這麼點紙讓人怎麼幹活啊,又不是花你的錢買的,用不用這麼摳門啊。”
“公司有規定,領紙都要登記,別說一捆紙,就是捆紙的繩子也得簽字登記。”周雅瞳把登記本遞了過去。那小姑娘狠狠地白了她一眼,不太情願地在本子上簽下了名字,把本子丟回去的同時也丟了句:“整天就知道坐著吹空調吃閑飯的部門,還知道給我們臉色看了。”
誰給你臉色看了。周雅瞳悻悻地想著,低頭開啟了影印機的硒鼓蓋。才進公司不到三個月的小職員竟然對她這個老員工吆五喝六了,這才叫沒天理。
雖然她也只有半年工齡而已。
“雅瞳,雅瞳。”沒等她合上影印機的蓋兒,鄒豔的聲音就從門外傳了進來。周雅瞳想逃都來不及了,鄒豔已經推上了影印室的門,順手還鎖上了。
“鄒豔……”周雅瞳剛想開口,鄒豔已經雙手合十地撲到她面前,“雅瞳,你再幫我最後一次好不好,看在我們是老同學的分上,最後一次,真的最後一次。”
周雅瞳看著鄒豔手裡的資料夾,深深地嘆了口氣。
她怎麼會掉進鄒豔這個無底洞裡的呢?大概從一開始,從鄒豔還在人事部,從鄒豔還在負責新人招聘的時候,從她參加面試遇見鄒豔的時候,就註定了。
“真的是最後一次了。”周雅瞳接過鄒豔手裡的檔案。
“最後一次,我保證!”鄒豔信誓旦旦地點頭,周雅瞳嘆了口氣,翻開手裡的資料夾掃了兩眼,“這次又是什麼?”
“公司新開發的小家電,烤麵包機咖啡機什麼的。”鄒豔小聲地說,“就是茶水間裡已經在用的那批,如果這次的企劃做得好的話,我可能就會被調到總經理辦公室。到時候不如我把你調到市場部啊,以你的能力調到市場部做個助理完全沒問題,何必在總務部受那些氣……”
“不用。”周雅瞳合上資料夾,認真地看著鄒豔,“你如果要調我,我就不幫你做了。”
“好好好,不調不調。”雖然鄒豔不明白是為什麼,但如同之前每一次一樣,周雅瞳並不是在開玩笑或是假意推辭,她是真的不想去。
“真搞不懂你,總務部除了一群沒用的老頭老太太之外,什麼都沒有,你到底喜歡它什麼。”走出影印室的時候,鄒豔還一臉不解地嘟囔著。
“沒什麼,”周雅瞳按下了電梯按鈕,扶著推車低聲說著,“就是喜歡它清淨。”
“還真像你啊,以前就不喜歡跟人家爭啊搶的,這麼多年一點沒變。”鄒豔笑了笑,並沒有再說什麼,而是轉身走回到自己座位上去了。
雅瞳看著鄒豔的背影,忍不住想,自己以前是什麼樣呢?
真的是與世無爭嗎?
還是說,只是因為想要的一切都擁有了,所以才覺得其他的都不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