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從案間起身,負手踱至窗邊。
碎雪如瓊,從天上飄然落下,飛入他的襟懷,涼意浸人,卻格外讓人清醒。
他最信任的謀士樂景靜坐一旁,卻不見如何焦急,只是悠然吹著杯口的葉梗,微啜一口,含笑不語。
“平日裡你指天劃地說個不停,今天怎麼啞了?”
雲時斜了他一眼,沒好氣地說道。
“王爺要我說什麼呢?”
樂景笑著嘆了一聲,說出來的話,卻仍是風馬牛不相及——
“這茶葉真是難得……”
他抬起頭,見雲時劍眉怒挑,舉手告饒道:“罷罷罷,我說正經的,還不成嗎?”
“大過年的,宮宴之上卻出了刺客,眾目睽睽之下,這個臉面確實丟大了……更何況,那個逃脫的女刺客,一身武藝,的的確確是南唐一脈。”
樂景的眼中閃著睿智洞察的光芒,笑道:“以皇后為首的一些人,總想揮軍南下,將南唐的半壁江山吞併,這一次等到了絕妙藉口,定然不會坐失良機!”
“何止皇后,就連一些軍中舊人,也多有附和——也難怪,這幾年沒什麼仗好打,唯一露臉的機會,也給我得了去,那些個從龍功臣,哪個不是羨妒交加?”
雲時談起這事,又是深嘆一聲,心中鬱郁,又受窗外寒風一催,只覺得滿胸塊壘,鬱郁滿平。
“就算底下鬧得再怎麼沸反盈天,到頭來,還是要看萬歲的意思。”
樂景看了一眼自己的主公,繼續問道:“皇上的態度曖mei模糊,他到底在想什麼?”
雲時聽到這問話,劍眉越發深皺,不由地想起今日朝會的情形——
皇帝玉冠龍袍,冷眼望著階下慌張叩拜的使節,漫聲道:“你家主君真是膽大心細,差一點便取了朕的性命。”
南唐使面白微胖,數九嚴寒,卻硬是出了一身的汗,趴在金磚地上,哽咽道:“上國威嚴赫赫,我家國主又怎會有這不軌之心,其中定是有人作祟……”
“刺客都到了朕的跟前,這是要效法荊柯了麼?!”
皇帝微微冷笑道,清俊眼中一片冰寒,說出的話卻是誅心刻薄。
使者磕頭更甚,驚怖不已,兩股戰戰,顫聲道:“即使真是我南唐人士,也是些心居心叵測之徒,我王對陛下的敬慕可昭日月,從不敢有絲毫異心。”
皇帝任憑他舌燦蓮花,只是漫不經心地聽著,侍衛將使者請出大殿後,雲時只聽皇帝低低說了一句——
“臥榻之內,終究難容他人酣睡啊……”
這話有如滾雷霹靂一般,炸響在雲時心中,久久不散……
一聲爆竹聲響起,將雲時從回憶中驚醒,聽著有如脆竹的聲響,這才想起,正是新年伊始,自己卻盡是愁腸百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