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挑起眉,甚至連憤怒也懶得生起,只是以含著濃厚譏誚笑意的雙眸緩緩掃向眾人,“朕今日才知道,卿等,居然會如此一驚一乍,聯想浮翩!”
他的聲音不疾不徐,略帶無奈,好似在竭力忍耐著這一群胡亂猜想的臣子嬪妃,平靜的讓人莫名心安——
“天象變化乃是常事,自開天闢地以來,天地宛如芸芸諸生家中的草廬,年代久了總會出些異常——各位若是有興趣,儘可去欽天監天文臺查查,這千年之中,到底出現了多少次掃帚星尾,日蝕月陰,其他諸如六月飛雪,天降流火之類的異象就更不用說了……”
他的笑意帶著輕鬆的嘲諷,炯然目光之下,眾人好似成了這群大驚小怪沒見識,不由的面上熱燙,略微鬆動了些。
“這麼多次異常天象,難道次次都是朝政有失,帝王失德所致?!真是太過可笑了!”
昭元帝大笑加深,他站起身來負手俯視眾人,下一句的語氣,簡直是豪邁強烈到了極點——
“若是天降異象有用,前朝順帝也不會在蹂躪百姓五十餘年後,這才安然薨死——他可是活了九十一歲哪!”
“諸位難道認為,朕比順帝還要暴虐兇殘?”
這一句問話太過兇險,卻也直言不諱的點出了問題的關鍵——
恐怖天象若是有用,那位濫徵民夫建造巨大行宮,讓百萬民眾溺海為他尋求不死之藥的順帝大概早就該被天雷轟死了!
眾朝臣和嬪妃們不禁搖了搖頭,荒唐暴虐到順帝這種等級,也算是驚天地撼山河了,無論怎樣,昭元帝還不至於要跟他齊名並列。
“天象只是虛妄,以此指涉人間變遷,豈不是以繆解誤?!可笑,真是可笑!”
最後一句在冷笑中大聲喝出,昭元帝一拂袍袖,起身大步離去。
莊嚴御道兩側,回過神來的眾人一齊跪地,口稱萬歲目送他昂藏挺拔的身影遠去。
失去主人的大殿頓時陷入了呆滯,隨後,七嘴八舌的談論聲響起,頓時將這清淨莊嚴之地鬧得嘈雜不堪。
丹離也不理會眾人高聲之論,只是看著天際那輪血日,唇邊笑意越發加深,含著薄冷譏誚——
清韻齋一出手,果然是大手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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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元帝回到未央宮,絲毫不曾理會那些驚慌失措的宮人,獨自把自己關入內書房整整一個時辰,在眾人擔憂的目光下,他開了門,並命人備馬,“朕要出宮一趟。”
無人敢過問他究竟要去哪,即使有那不開眼的嘴唇微動,卻也被他眼中的冷凝肅殺嚇住。
昭元帝一個侍從也不帶,一路策馬狂奔,眼前血色日光照得他渾身發燙,瞳孔最深處的濃黑化為白灼,幾乎可以燃燒暴起!
終於來到終南山半腰,雲霧繚繞間,卻有一道殘破的石橋,如往常一般靜謐待人。
昭元帝正要如前幾次一般透過,卻驟然發覺眼前白霧一濃,瞬間又似進入了另一個空間——
清澈的青溪之水長流直貫,潺潺的水聲中有冰融之響,冷風撲面而來,清茫蒼穹間非日非夜,極為奇妙的空間裡,一道妙然身影出現在眼前,竟是那般的熟悉、震撼!
“羽織……!”
昭元帝眉頭一顫,似要寒暄,卻終究忍住了,“怎麼又是你?”
紫衣身影未曾回身,只是幽幽嘆道:“你遇到血日凶兆,所以來請教無翳這妖人?!
她身影微顫,嗓音卻越發冷冽,“你太讓我失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