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門洞開之後,內中一片白霧,惟有硃紅女子甄兒緩緩步出,襝衽道:“萬歲,國師剛剛醒轉。”
昭元帝披了黑披風,隨意而立於門前,卻有著天然的威儀。他的聲音低沉而清晰,“深夜驚擾國師,朕實在是有要事縈繞心頭。”
白霧之中,無翳公子的聲音帶笑,卻另有三分沉凝之肅,“今夜乃是多事之秋,皇上無法入睡,也是該然之事。”
他話鋒一轉,仍不改調侃輕嘲,“皇上不愧是真龍天子,泰山崩於前而不變色,居然還有閒心召幸宮妃,真真讓我佩服。”
“只是偶遇而已……”
昭元帝的眼前瞬間浮現出丹離燦爛的笑靨,那般漫不經心的神情,他面上神色都為之一緩。
好似要揮去這感覺,他停了一停,又解釋道:“我與侍衛們剛從宮外回來,卻聽到西北角落有淒厲尖叫聲,過去一探,卻正好撞見她們幾個偷偷摸摸的回宮。”
說到此處,他居然為之失笑,雖然只是一瞬,面上冰冷卻也瞬間融解化消。
“哈,果然是多事之夜。”
無翳公子悠然一笑,意味深長的說道:“先是金翅鳥顯示神蹟,再是宮中出現被吸盡血液的乾屍,這一夜,到底有多少人徹夜忙碌啊……”
他說起“金翅鳥”三字,昭元帝周身氣息頓時變得冷冽冰寒,雙眸也閃過極焰之怒——那般深幽,是比雷霆更可怕的感覺。
無翳公子好似渾然不覺,竟是繼續調笑道:“聽說那位羽織聖女,與陛下頗有淵源,如今反目成仇,竟是如此決絕呀……”
“夠了!”
昭元帝低喝一聲,雙目如電一般射去,卻讓一旁的甄兒嚇得嬌軀一震。
昭元帝深吸一口氣,嗓音已然恢復了平靜,“國師又何必用話來激我?若我所料不差,與金翅鳥鏖戰的那一雙龍鳳,只怕也與您脫不了干係吧?”
無翳公子輕笑一聲,宛如冰玉落地,說不出的清脆好聽,隱隱間,卻帶著說不清道不明的惑人意味——
“若我說是,只怕萬歲心疼之餘,又要怪罪我唐突佳人了吧……”
昭元帝目光一閃,頓時面若沉水,“國師未免太小瞧朕了。”
他聲音仍是那般低沉,一字一句,卻是清晰得宛如利刃滑過心頭,“清韻齋與朕,此刻已成死敵,她們要扶持哪位‘聖人’作天子,朕現在仍是一無所知。”
“哈……沉得住氣,才能藏得夠深。從這點上說,清韻齋主比起天寰、天樞兩位宗主,可算是勝出一籌。”
“說起這兩位宗主,朕倒是有一問……”
昭元帝直視迷霧後那片虛無之境,目光越發犀利冷然,“我那個不成材的弟弟也就罷了,另一位姬家後裔,到底是誰?”
他停了停,平心靜氣的說起自己的調查結果,“姬氏敗落已久,族譜已是散亂難尋。洛陽的那一支只有一子留存,年僅七歲,還有兩支失散的更是杳無音訊,至今都續不回族譜,嫡系的這支就定居在天都,家主之子接連夭折,但是旁系卻不下數百人……”
他雙眸中閃過森然殺意,卻引得無翳公子哈哈大笑,“春秋時候屠岸賈為了殺絕趙氏之子,要將全國適齡嬰孩都處死——萬歲何不將姬氏各支都清除乾淨,永絕後患?”
“朕雖然不禁殺,卻並不是濫殺的暴君。”
昭元帝的聲音越發冷然,“姬氏乃是先朝皇裔,若朕連這點容人之量都沒有,天下人更會小覷於我!”
“哈哈……陛下倒是胸襟寬闊。”
無翳公子笑得意味不明,半晌,才打了個呵欠道:“陛下害得我披衣而起,如今說話之間,卻又染了睏意……若是無事,我可要去睡個回籠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