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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我叫你別動!”老巫婆在聽到歸墟帝姬檀溪的那一霎,一時間,一抹說不清的惆悵和悲涼湧上心頭,血絲沿著嘴角溢位,那是她咬破舌頭,只為抑制自己的情緒不讓貊庠看出異常。

貊庠訕訕收回了手,悄無聲息地回頭癟她一眼,滿是不服氣,惡狠狠道,“死老太婆!”

老巫婆收拾箱子的手一頓,馬腳燈盞昏透下一片黯淡的緋影枯枝一般籠罩在牆塋上,晃動悱惻不似人影,她枯老面容溝壑縱橫,鬼魅叢生,“早知,就不該給你用麻醉散,讓你這般有嘴勁兒,活該疼死你!”

貊庠憨厚一笑,齜牙反駁道,“比起你詛咒我不得好死,反觀這個好多了,起碼還能活,所以這刮肉療毒的疼又算的了什麼,不過你醫術不錯。難道是猜到我怕疼嗎?這麻醉散可是用足了量兒!你可真是捨得!”

老巫婆稀禿的眉基沒幾根眉毛,稀稀拉拉的揪扯著皺皺巴巴的臉皮蹙起兩條直直地楞形,一戳一戳的像是蛆蟲蠕動,看著異樣噁心,她似乎有想起什麼,眉梢低塌,一雙濃碧色的眼神複雜蒼茫的看向貊庠,欲言又止好久,但終究還是沒有說話,低下頭繼續收拾藥箱。

貊庠眯眼瞧她,似乎對她忽然保持的沉默並不怎麼上心,反而漫不經心的道,“莫非你在說慌騙我,我就說嘛……我都沒有活過你的萬分之一,怎麼會死的那麼趕早……”

老巫婆冷淡道,“生死之事兒,本就有始有終,何況你只是個死惡鬼,讓你去吃了他,你又不肯!”說著,她用力合上藥箱的蓋子,認真看向她,慫恿道,“所以,趁著現在,去吃了他吧,好歹真能活的永恆!”

“……你不覺得你自己很討厭嗎!”說的容易,嘴上一動便好。可到底說來他也是神,根本不是一般而論的仙,即使受創極重馬上就要死,可誰又能知道,他眨眼兒的功夫會不會又生龍活虎。何況她也未必能做到成功噬神,搞不好會被直接反噬,得不償失的。

思及此,貊庠嗤拉一聲丟下鏡子,起身兩三步就瞄準了老巫婆的床,躺上去後,拉上被子就閉上了眼睛,靜默了一會兒突然問道,“老巫婆,你可知如何才能解開妖族的死生契!”

老巫婆微一蹙眉:“不懂!”

貊庠哼哼道:“你去死!”

老巫婆吃力托起箱子走向裡屋,不忘告訴她,“行遠自邇,踔厲奮發,多可自行解之!”

“你真是無用!”貊庠嫌棄的撇撇嘴,轉了腦袋面向床裡,拉高了被子就蒙上了頭,許是左臉塗多了麻醉散的緣故,突然很困。

枯死的桃枝沒有逢春盛開的契機,只是萎靡在未合緊的紙窗上無盡搖曳著枯枝敗根,恍如撥去春芽的鮮活,好似是不知曉死亡一樣或許是已經死去了的假象吧。

晨曦未霜,暮色逐漸淡去暗色,淡薄如暈開了三分之一的水墨,聚沉在天際,滯留一地銀白霜雪在地面覆著。然而九幽的日夜劃分,不過為暮色濃淡而已。

院子裡的人影隱約晃動久時,隔著木質的窗欞,目送走最後一位求籤占卜之人搖搖晃晃的飄遠,貊庠才沉沉推開門出來。

老巫婆隱約聽見身後響動,側身去看,見她臉上換好的紗布未有歪斜,整體包裹還算好,迎著黯淡的暮光扯動嘴角褶皺的面板淺淺笑道,“手藝不錯!”

“得,這誇讚咋那麼聽著你可惡至極呢,好歹我是病患!”走到院子,貊庠剜了她一眼,伸了伸懶腰,又補了一句,“俗話說得好,這般倦怠不負責,你可稱得上庸醫兩字!”

老巫婆也不看她,只是順口提了一句,“你還要不要臉了!”

貊庠立馬認慫,語氣刻意軟了下去,“好吧,我的錯!”

誰叫自己的臉還要仰仗人家呢,這既然惹不起,艱辛就不惹吧!

忽然遠處的山脊外圍,大概是往死城的方向,聲聲悲鳴哀嚎似震破九幽而出,仔細辨聽竟是作人聲,其悽苦悲痛堪比撕心裂肺、五臟俱焚,一聲比一聲悲苦的傳來,刺的人耳膜發鳴發潰!

“聽這鬼叫的聲音,枉死城可是鬧厲鬼了!”貊庠仔細分析後委實激動,雙手一拍,寧靜的院子裡就突兀乍響的嘎巴兒清脆,“真是該去湊湊熱鬧,只是可惜我不得去,只能後面道聽途說了!”她自艾自憐的撫上了紗布重重包裹著的臉,喃喃道,“一激動,大概這臉會崩!”

老巫婆習習收回目光,低眉習慣性的夾好胳肢窩裡的籤筒,像是知道什麼,侃侃而論,“早之前有長舌鬼說,大約是一月之前凡間中洲兩國發生戰爭,一國潰敗被吞併,其下轄臣民皆為俘虜後作奴隸。中洲一向嚴苛酷吏,好虐施奴道,這聲音想來還是那處亡魂墮下此處了吧,只是比戰爭時少了許多,算算看應該是酷吏暴虐下死去的奴隸並非厲鬼!”

“不是厲鬼!”貊庠頓失興趣兒,臉色程度可見的沉了下來,隨口發問,“我在東洲姜國治下湘潭時,許是久不曾與人打交道,可也未有聽聞過戰敗一方國民,所皆為奴,痛失家國已經不幸,何故要承受這無辜之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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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巫婆下意識地看向貊庠,眼裡溢位一絲說不清的憐憫,想了想如實說道,“或許各地州官施治不同,奴隸法制也不同吧!在中洲,奴隸從來只是一個代稱,說白了就是貴族王胄可以使喚的牲畜,只是劃分了族群為奴隸而已!”

貊庠哀嘆出聲,不悅道:“原來貴賤之分,在凡世便很是猖獗啊。可人就是人,都兩隻眼睛一個鼻子,如何比的了牲畜二字呢!”

老巫婆糾結些許道:“是啊,都道言凡人七情六慾,故而其中又茲有諸多原因吧!”

貊庠點了點頭,“嗯”了一聲,又十分不解,問,“人固有一死,他們既然都死了,何不想法去報復,哭又能頂何用?”

老巫婆眼裡溢位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偷偷瞥了一眼貊庠,一霎那便紅了眼眶,她吸了一口氣,才能控制住聲音不抖,呢喃道,“生死循跡,何能由己。”

貊庠眼裡一閃清明,心中似已有裁決,“扯屁,這生前是奴隸,這死後成鬼也沒銀兩賄賂陰差鬼吏投個好胎,該是多麼可憐啊,循規蹈矩的作何,豈不是委屈自己,依照我看,不過弱肉強食罷了,人在精明總歸幹不過鬼尋縫兒搗亂的,所以報復那些加害於他們的兇手,我看完全可以!”

老巫婆皺眉,“生死簿所載人生九十九世,未必生生為奴又未必世世為主,只是各得所償,各還所欠罷了。又或許卵生又或許息生又若胎生、若溼生、若化生、若無色、若有色、若有想、若無想、若非有想非無想,皆令入冥府登記造冊而輪迴生滅,又何為得償又何為虧欠,終歸緣滅即散,緣起千生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