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信誨,惡逆,剮刑。罪屬十惡,遇赦不赦。
老鮑氏只覺得面前那個宣佈陛下詔令的大理寺差役的臉,怎麼就能這樣亂晃,晃得自己頭上好暈。
丫頭婆子們的哭喊聲模模糊糊的,眼前黑下來,聲音也就聽不到了。
品紅慌了!
沈信誨死就死了,可若是老鮑氏也出了事……
那番景象她想都不敢想!
厲聲呵斥著眾人把老鮑氏抬到了臥室,又命去請大夫,又命人趕緊去崇賢坊那邊打聽訊息——剛才那個差役說得清楚,三天前沈恭就已經被放出來了。他既然沒有回這邊,那就必定是去了那邊。
老鮑氏被銀針紮醒,輾轉哭泣著,被勸下了一碗藥進去,才想起來問:“老爺呢?現在哪裡?”
眾下人們一致沉默著看向品紅。
品紅忍了滿腹的尷尬,低聲稟報:“案子了了。那邊府裡三爺納平妻,老爺過去主持儀式了。”
我的兒子,判了千刀萬剮……
她的兒子,卻藉著一個納妾的名字,把老爺也截了回去……
老鮑氏緩緩閉了閉眼,沒有鬧騰,反而揮了揮手。
眾人會意,安靜地退了出去。只剩了品紅和老鮑氏兩個人在內室。
“品紅,我只怕這回,我是真的,活不了了……”老鮑氏無聲地掉下淚來。
“老太太!您別急,您別急……秋天還遠著呢,咱們再想辦法……”品紅痛哭起來。
“惡逆啊!他是惡逆啊!”老鮑氏老淚縱橫,嗚嗚地痛哭起來,“他到底是被那個沈潔灌了什麼迷魂藥,他怎麼就能狠下心來去殺他親爹呀?就算他能把全天下都瞞過去,就算他能找到頂罪的人,他的良心呢?他的良心怎麼能過得去啊!”
“老太太,老太太,您別,您別……”品紅泣不成聲。
老鮑氏越哭越傷心:“我從小就告訴他,沒有他爹他就完了。他怎麼就不聽我的話呢?他那大兄三弟從此以後再也不會對他有任何留手,他死定了!他怎麼就不聽我的話呢?!我是他娘,難道我還能害他不成?我這輩子就只活這一個兒子啊……”
只活這一個兒子……
算了,這個時候不能跟一個剛失去兒子的老孃計較這些。
品紅擦著淚,哽咽地勸:“老太太,事情還不到那種地步。您得振作些。好歹得先見著老爺啊……”
哭泣的老鮑氏疲憊地搖頭:“他不會回來了。他從來都是個好吃懶做的人。我能攛掇著他分府分宗,是因為不論如何他都是沈信言的親爹。只要有韋氏在,就沒人敢真的無視他,誨兒的前程就沒人敢真的廢掉。
“可是,誨兒死了。你我,甚至他本人,都不是經營的料子。沒了誨兒的進項,這個家就是坐吃山空。哪裡比得上那邊的錦衣玉食……”
品紅瞪圓了眼睛看著老鮑氏。
老鮑氏苦笑:“我這輩子什麼都不懂,我只懂得沈恭一個人。”
“那,那咱們,該怎麼辦?”品紅這回真的灰心死了。
深吸一口氣,再緩緩撥出,老鮑氏搖了搖頭:“讓我想想。”
“老太太……咱們……要不要,退一步,海闊天空……”品紅期期艾艾地建議。
老鮑氏看了她一眼,手指在夾被裡面輕輕地握成了拳:“品紅,我知道你的意思。其實我也後悔了,早在剛知道你對沈信言的心意時,我該立即安排才對。你若能進了他的後院,咱們今天也不至於這樣一無所措……”
品紅的眼睛亮了一瞬,又重新熄滅,低下頭去,一字不發。
“可是,濯姐兒不會讓我們回去的。”老鮑氏一句話擊碎了品紅所有的企圖。
品紅退了出來,滿心沮喪。
老鮑氏說得沒錯。當年沈濯動用了多少力量,甚至索性連沈恭這個親祖父都不認,才把二房一家,尤其是老鮑氏,從崇賢坊那座大宅裡趕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