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這時,臺上有三個女子突然託著盤子走下臺來,走到了幾間廂房的浮雲壁前,將盤中古器左右擺弄了一番後又回到了臺上。
柳長笙解釋道:“這叫過眼,要是對哪個古器感興趣想近看,可以直接通傳小廝,只不過每次都得給點過眼的花費。這每一批古器出展時間都是固定的,時間一到就撤了,然後就是三輪競價。”
“比如我想買那破酒壺,就報個價格上去,這是第一輪。到第二輪時,小廝會告知我破酒壺的所有報價,我再以此為依據再報個價,如此再反覆一次,最後價高者得。”
“這麼複雜?為何不能光明正大的競價呢?”石凌幾乎是把臉貼到了浮雲壁上,怎麼也看不出臺上剛被叫下去的那幾樣古器有什麼與眾不同。
“別看啦,你終究只是讀了點史籍,古器辨識可沒這麼簡單。紋理漆樣、雕工刻痕、鏽斑蟲洞等等等等,這些都是鑑別的方法,一些返璞歸真的古靈器甚至毫無痕跡可辨。”
柳長笙說著,端起臺几上的菊黃茶輕抿了一口,舒服地靠坐下來:“至於為何要如此競價,還不是為了保護買家。先前跟你說了那些賊器來路不正,要是去向最後被人得知,難免會惹來麻煩。而且來這的好些是七星城裡的熟人,如此競價,沒人知道是誰跟自己抬價,可以避免買家之間生矛盾。”
石凌恍然大悟,打量著一臉閒適的柳長笙道:“既然如此,我也沒見你肚子裡裝著什麼古器知識啊,你帶我來這幹啥?光為了喝茶……還是看臺上的那些小嬌娘?”
柳長笙將茶盞放下,晃著手指傲然道:“你又怎知三爺我的能耐,平素不顯山露水,那都是怕浮名壓身啊。別的不敢說,光就玩古這第一道坎,靈史堂那幫老頭子還不一定有我眼睛亮。”
說著走到石凌身邊,望著臺上的展物評點道:“就說那缺把的鶴嘴壺,鏽跡自然,流火紋走刀精巧,就連壺蓋外側的圓鼎凸起都是方位勻稱,怎麼看都像是千年前虎丘古國的東西。”
石凌聽明白他意思,問道:“你是說那玩意是假的?”
“可不是,你看到那壺把斷口處沒,是不是有微微的鏽跡?”
石凌目力極佳,看了一眼後點頭。
柳長笙一掃平日的懶散模樣,從內而外散發著自信,侃侃談道:“這作假者原本想留殘讓人更確信是古物,卻聰明反被聰明誤。虎丘鶴嘴壺把手都是壺體制成後再取寒石續接上,重量質地與壺身沒有差別,外看根本分辨不出來。寒石雖似金鐵,但卻實打實的是石頭,似問石頭怎麼可能生鏽?”
石凌愕然:“這麼簡單?”
柳長笙點頭:“門道門道,門外人一輩子都看不懂的道,門內人一眼便知,但這扇門也不是那麼容易入的。玩古這一道就是這樣,知道就是知道,不知道就是不知道,說穿了一文不值,不說穿,嘿,你哪怕翻一輩子的古籍也找不出答案。”
石凌若有所思,他聽明白了柳長笙的道理,卻還是琢磨不透這小子平時吊兒郎當的,也不知道到底是從哪裡學來的這麼多東西。
接下來又陸陸續續更換了四批古器,柳長笙儼然一副大家模樣,時而面露不屑,時而蹙眉深思,時而大篇品評,時而又碎碎自念。
至始至終卻始終沒有喚過小廝,連過眼都不需要。
石凌聽得雲裡霧裡,提不起來太多興趣,但看柳長笙興致勃勃的樣子又不忍打斷,就在他有些快坐不住的時候,柳長笙突然整個人一下趴在了浮雲壁上。
石凌順著他的目光看去,這小子應當是盯上了左首女子託著的盤中事物。
那是一個酸柚那麼大的石球。
石球表面被包裹上了厚厚一層石殼,疙疙瘩瘩的,唯一的看處,是石球底部有一處剝落了嬰孩手掌那麼大的石皮,顯露出來一抹黯淡的金屬紅色,像是將暗未暗的晚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