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裝週並不有趣,秀場輾轉, 街頭拍攝, 徐繚忙著與媒體的鏡頭溝通感情,坐在第一排時被抽走了所有活力, 終於明白應肅平日為何看起來那麼平靜,畢竟不是任何人都能在忙得像條死狗的情況下還活蹦『亂』跳的。
他安靜無聲坐著, 要不是形象要求,簡直能癱下去, 活像個矜持優雅的『性』冷淡。
也可能是跟秀場設計的奢華風格有關, 對這個會場而言, 徐繚太乾淨了。
在場絕大多數人都把自己精心包裝起來,從頭到腳,像是完美無缺的商品, 面帶笑容,連『露』出幾顆牙齒都有講究。
徐繚被工作掏空了身體, 面無表情地端坐著, 他跟這個圈子還不熟,四下也沒有幾個能說上話的,因此並不打算貿然結交任何人。他心知肚明, 自己跟真正的時尚達人絕對談不來,而在此看秀的其他看客多有自己的小算盤,就更別浪費人家的時間了。
人們對他十分陌生,不知道何時出現這樣出『色』的人物,瑞豐這兩年雖有起『色』, 但到底不如當年,更別提徐繚眼下仍是支線代言,能拿到第二排的座位已算得上瑞豐盡心盡力。
秀場裡匯聚了不少人,不止是明星,還有許多與時尚相關的人士,亦或是對此頗感興趣的政商演藝各界名流。亞洲面孔雖不少見,但這人實在陌生,加上容貌稱得上出挑,因而吸引了不少目光,人們竊竊私語,不知是否是異軍突起的新人。
縱然審美有所差異,然而有些美麗總是能完全擊潰這些差異。
徐繚是典型的東方長相,他的眼睫很長,壓得目光沉沉,像是捉『摸』不透的深淵寒潭。坐姿極為端正,便顯出極筆挺的背脊,個頭不算太高,卻並不瘦弱,雙肩完美撐起西裝,收腰不至纖纖不堪一握,像是從頭到尾都雕琢得恰到好處。
然而只是如此,那麼也不至於引發眾人關注,再綺麗美豔的皮囊都會有人憎惡,圈裡出『色』的外形數不勝數,環肥燕瘦什麼都有,然而氣質這一物是模仿不來的。
東方美人向來在印象裡是古典、刻板、端莊的,他們精緻而小巧,彷彿細心描繪的娃娃,然而這個男人卻截然不同,他的穿著並不算極佳,妝容甚至能微見疲憊,可是目光沉靜,氣場強大,身旁人若氣度稍遜一籌,便彷彿圍繞明月而黯然失『色』的星。
這樣的秀場並非人人都有資格進來,人們習慣了窺探他人臉上的喜悅與激動,然而年輕的東方人卻平穩如初,他坐在那個位置上,彷彿專為他一人而設立。
人們於是想起了淹沒在滾滾洪流之中,雍容而高傲的東方。
徐繚前輩子也經歷過幾次秀場,此刻國內絕大多數時候還是覺得國外的月亮比較圓,事實上多年後也並無任何長進,只不過資本在變化,國家日益強大後有了越來越多的話語權,有時候連外國人都要來迎合亞洲市場,因而他並無任何心緒上的波動。
沒有激動、沒有愉快、沒有興奮、更無任何自豪。
這只不過是一份工作,徐繚只需要確保自己能夠完成。
這個時代對於徐繚而言已經過去太久太久了,那條模模糊糊掩藏著西方全貌的面紗早已隨著現實被扯下,好的,不好的,清清楚楚擺在眼前。因此徐繚遠比許多明星要更有底氣些,這只不過是一場普通秀場,若干年後,它們再沒有此刻這般飽受推崇。
眾神時代早已落下帷幕,徐繚見過最為盛大的景『色』,也見到它日益衰落的模樣,提前走過數十年的經驗彷彿作弊,他專心致志欣賞這一切,輕描淡寫、於燈光下矜驕高傲,毫無半分戰戰兢兢、受寵若驚。
東方羸弱太久,人們支起骨氣,有人帶著扭曲病態的傲慢心,目空一切,看不上一切洋玩意,明星到國外工作便罵崇洋媚外;有人則卑微到骨子裡去,恨不得將頭低入塵埃,將金髮碧眼供上神壇,深怕黑髮黑眼黃面板傷到人家的眼睛,對自家人極盡苛責,卻又對外諂媚無比。
這兩日微博上刷了不少訊息,惹得人心浮氣躁,縱然是對此早已習慣的徐繚,也略有些煩悶,好似這種工作在對外時就帶上了國家的尊嚴,要框著他規規矩矩,否則就是給祖國丟人。他不知這些言論是從何荒謬的源頭生出,只覺得可悲可笑,便沒有再多看。
只是他仍有幾分覺得刺骨。
往常這些言論雖也有,但多是讚譽多過詆譭,這一次卻浩浩『蕩』『蕩』,多是不信任的聲音,令他煩惱。
上輩子在徐繚有資格拿到這張邀請卡的時候,時尚圈已不再那麼神秘而難以進入了,縱然在人們眼裡它仍是與眾不同的,可門檻卻降低了不少,人氣與熱度足以將明星送到第一排與設計師合影,如果有媒體煽風點火加持,簡直一瞬間就能誤以為自己成了超級巨星。
因此徐繚未能想到,前往國外看秀對於這個時代而言是如此令人驚異的一件事。
總按經驗也不是好事,有些經驗已經該淘汰,可有些經驗卻太超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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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瑞豐醉翁之意不在酒,秀場結束後倒有人前來與他結交,這點外國人就遠要開放得多了,徐繚跟人認識前還懂得稍稍試探一下,對方卻完全不看臉『色』,極為熱切地湊了起來招呼,徐繚並未拒絕,多認識幾個人脈不是壞事,誰知道什麼時候會用到,哪怕他暫時不打算往海外發展。
神秘的東方美人終於站起身來,媒體對新事物跟新面孔總是抱有一定的好奇之心,走秀已經結束,不少攝像頭悄悄轉過方向,拍下這張少見的面孔。徐繚早已習慣,對此不以為然,若察覺到,便轉過頭去給予一個淡淡的笑容,如每個當紅明星一般,他未想什麼大國風度,不打算上升到那樣令人望而生畏的高度,只是習慣做好自己。
有幸趕上那個最糟糕又最好的時代,塑造出徐繚此刻的淡然與優雅。
街拍照跟相關的動態都以發回國內,黑子的酸話是從來滅絕不了的東西,只要沒造成過多損傷,無視便足以。
應肅接他上車,回酒店時詢問道:“覺得怎麼樣?”
“什麼怎麼樣?”徐繚轉頭看向外面,風景到底與熟悉的故鄉不同,一時倒也算有些新鮮,九月的梧桐樹已變得金黃,落在地上不少,想來是要忙壞環衛工人,車子開過眼熟的風情大道,他認出標誌『性』的建築物,想起前不久才在這裡拍攝過時尚大片,還記得金『色』的葉子踩在腳下的聲音。
秋風撥動沙沙聲響。
“心情。”應肅在鏡子裡看了他一眼。
徐繚笑道:“這年頭的工作還負責滿足演員的幸福快樂值嗎?”他自然知道應肅不是在問這些東西,於是收斂起笑容,緩緩道,“也沒有什麼,只是突然想到些不太令人高興的往事而已。”
初次拿到秀場邀請時,徐繚自然也是很高興的,甚至大半夜都睡不著覺,他那時很有些年輕銳氣,交際了不少人,洋洋得意地覺得自己手段不錯,到哪兒都吃得開,後來真認清楚自己幾斤幾兩了,才覺得窘迫尷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