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六幅畫卷因所隔時日不同,有的雪白如新,有的卻微微泛黃,可上頭所畫的女子,前五幅穿著皇后的翟衣,最後一幅身著太后服制,容貌雖有年幼年長之分,卻清清楚楚看得出,那分明就是一個人。
還是一個從未見過,與御座上那位皇后娘娘長得完全不一樣的人。
“這,便是當年沈先生與下官為太后娘娘所作的畫像。”
這番話一說出來,事情便清晰起來了。顯然,蘇家與裴鈺早就沆瀣一氣妄圖造反,奈何裴鈺委實昏庸,在陛下輕描淡寫的打擊之下潰不成軍,這群叛賊窮途末路惱羞成怒,竟然想出這麼個荒謬的法子。妄圖將當今皇后與太后的身份混淆,讓葉景之以畫像為介,誣陷陛下丞母,這樣的罪行,實在是死有餘辜!
裴鈺敏銳地察覺到了朝堂內的變化,倘若剛才還有那麼幾個人被他的話擾亂了心思的話,現在的他可謂是千夫所指。那麼多或譏笑或厭惡或不屑的目光宛若千萬枝利箭,扎得他心口生疼,連說話都變得艱難起來:
“你胡說!”
他指著葉景之怒目而視:“你身為丹青閣丞旨,竟敢私自將御牒中的畫像調換出來,與這昏君一同聯手演戲,騙過天下人!”
“為皇后和太后作畫的,定然要用上好的凌霄紙和松煙墨。”葉景之淡淡道:“這二物乃是貢品,唯天家可用,每一年進貢的數額採辦處皆有記錄,你若不信,便可求陛下將採辦召來詢問。在座的各位大人裡多的是見多識廣之人,自也可請他們看一看,這畫用的是不是貢品!”
裴鈺氣得雙目發赤,幾乎失了態:“你這混賬東西,竟敢做出這樣欺瞞人心的事情來!”他瘋了一般朝身後的大臣吼道:“還有你們!你們當中一定有人見過太后的模樣,你們還不過來揭發這個作假的混賬東西!還有采辦,採辦在哪裡,給本王宣進殿來!”
回應他的,只有死一般的沉默和裴釗充滿譏誚的目光,裴鈺渾身顫抖地看著蘇仕,絕望地喊道:“蘇相,咱們還沒有輸!你快過來看看,過來看一看!”
事到如今,失敗已成定局,看與不看又有何分別?蘇仕向來神采奕奕的雙目終於流下了兩行渾濁的眼淚,原來裴釗早就算計好了一切,這個人連自己的每一步計劃都摸得清清楚楚,自己守著裴鈺那樣的人,還如何與他鬥!
淚眼朦朧間,他看到了坐在裴釗身邊的,自己疼愛多年的女兒,那雙純粹得不容一絲雜質的眼眸裡,此時寫滿了對自己的擔憂,他咬了咬牙,慘然一笑:“事已至此,老臣無話可說,不過老臣有一事要求問皇后娘娘,不知皇后娘娘可否答應?”
蘇瑗極力憋會眼淚,若無其事地開口:“蘇相請說。”
“老臣......求問皇后娘娘名諱,不知娘娘可願告知?”
名諱......
在驪山的時候,其實她也曾苦惱過,待再次回宮後,若想要平安無事地與裴釗地久天長下去,將名字改了自然是最好的法子,她面上甚麼也沒有說,心裡卻有些難過,她的“瑗”字,是當初父親親手寫在宣紙上的,那時候家裡的人都說,‘瑗’乃是美玉,而她,就是蘇家上下最呵護的寶貝。
這個名字寄託了太多的溫情,她已經割捨了自己的家人,這個名字,就是她最後的念想了。
那時候的裴釗察覺到了她的心思,便安慰她說,不用改名字,就用這樣的名字進宮,他自會處理好一切,讓她不要擔心,她多問幾句,裴釗便鄭重道:
“我要的,是阿瑗光明正大,歡歡喜喜地與我在一起,若是沒有這個名字,旁人怎會知道,我的皇后叫做‘蘇瑗’,你又怎麼會歡喜?”
掌心的溫度將她從遙遠的思緒里拉了回來,蘇瑗察覺到裴釗緊緊握著自己的手,心裡的驚慌登時消弭了大半:“本宮與蘇相......乃是同門,單名......單名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