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釗大約是有些累了,不然他的聲音怎麼會有些奇怪?像是帶著笑,又像是夾雜著某種複雜的情緒:“有你在,我怎麼會孤單。”
她心中一窒,連忙極力剋制住心緒,笑道:“我當然會陪著你啊,可是隻有我一個人也不夠嘛。”
裴釗聞言反手將她摟得更緊些,仍然慢慢往朝陽殿方向走著,低聲說了句:“我只要你。”
幾片烏雲黑沉沉地聚到了一起,像是快要下雨似的,可她伏在裴釗寬厚的背上,無論多大的風雨都不怕。他揹著她一步一步往前穩穩地走著,她看著兩邊的繁花綠樹,忍不住想,要是這條路永遠也走不完該有多好,可她明明曉得,即使走完了這條路,以後的每一刻她依舊會與裴釗廝守在一起。
只是那廝守並不長久罷了。
很久以前,葉景之在給她講那個葉限和魚的故事時,曾經說過,這世間最大的東西莫不過是人心,人之所欲無窮無盡,這句話說得忒有道理了。她在進宮之前的日子過得無比美滿,進宮之後想要的,不過就是能少抄幾本書多玩耍一刻罷了,直到遇見裴釗。
她一開始想的,分明只是能遠遠地看一看裴釗,這樣就夠了。可是後來,她希望裴釗也能和自己揣著同樣的心意,在曉得裴釗果真喜歡她時,她又希望他們二人能光明正大地在一起。那一日在殿內,裴釗也是這樣揹著她,他還問她想不想出去走一走,她當時自然沒有答應,可其實在心裡,她是很想說一個“好”的。
而如今,她所有的心願都達成了,可她總覺得還是不夠,總盼著他們在一起的時日可以長一些,再長一些。
天色漸漸灰暗下來,童和三步並作一步地追上來,賠笑道:“陛下,娘娘,老奴估摸著待會兒怕是要下雨,不如讓奴才們準備轎輦罷。”
她趴在裴釗背上,笑著搖了搖頭,裴釗便揹著她繼續往前走,她看見他鬢角那根白髮,怔忪了許久,還是慢慢吻上他的脖頸,輕聲道:
“我會一直陪著你的。”
她說這話時,有一滴冰涼的液體落在裴釗的脖頸上,她怕裴釗察覺到甚麼,便掩飾道:“好像真的下雨了,咱們快走吧。”
裴釗看了看雖然陰沉卻無半滴雨水的天空,溫聲答應道:“好。”
裴釗揹著她踏進正殿的一瞬間,天空終於灑下雨滴,這場雨並不很大,卻帶著沁人的涼意,從窗縫往外看,朝陽殿庭院裡的古樹、亭臺和芳草菲菲都被細雨籠罩,真像是一副煙雨濛濛的水墨畫。裴釗將她的手握在掌心暖著,含笑道:“我本想帶你去盪鞦韆,看樣子今日怕是不成了,你想做些甚麼?”
她便問:“我想做甚麼都可以麼?”
裴釗一看她的樣子,就曉得她又要作弄人,卻也不揭穿,只是笑道:“當然。”
唔,既然裴釗都這樣說了,那自己當然不能客氣啦。於是那天,蘇瑗樂滋滋地將裴釗拉到妝臺前坐下,親手在他眉間畫了個花鈿,末了還得意洋洋地捧著銅鏡給他照一照:“怎麼樣,是不是很好看?!”
裴釗簡直哭笑不得::“你這是把我當成以前玩的人偶了?”
她嚴肅地點點頭,又搖搖頭:“才不是呢,我的那些人偶娃娃可比你好看多啦!”
裴釗笑著嘆了口氣,將她攬入懷中,低聲道:“我就只拿你沒有法子。”
他說這話時,神情還是像往日一般認真,磊落冷峻的眉目配上額上那朵花鈿,怎麼看怎麼滑稽,蘇瑗笑著依偎在他懷裡,心裡倒是很平靜。
既然曉得時日太短,那便歡歡喜喜地過好每一日,這三年的每一天倘若都是比從前高出十倍百倍的快樂,那大約也算是他們廝守了一生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