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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風景舊曾諳

“你騙人!你前幾天還說,皇后娘娘才是世間最好的女子!”

小皇叔似乎愣了愣,眼神變得很奇怪。我想起我們才剛和好不久,實在不想和他吵架,便有些心虛地扯了扯他的袖子:“好吧,皇后娘娘是最好的女子,太后是最好的孃親,這樣總可以了吧!”

小皇叔沉默了一刻,咧了咧嘴,又露出了我最熟悉的那種笑容。我鬆了口氣,本來想纏著他教我放紙鳶,可是卻很快打消了這個念頭。因為明黃的儀仗離我們愈來愈近,皇伯伯慢悠悠走過來,看看我們,又看看紙鳶,臉上甚麼表情都沒有,不曉得是高興還是不高興。

小皇叔正玩得起勁,被我扯了扯袖子才轉過頭來,看見皇伯伯不由得嚇了一跳,手裡的軸掉下來,扯得紙鳶也從半空中摔下來,低著頭道:“阿銘知錯,請皇兄責罰!”

我趕緊說:“不怪小皇叔的,是我逼他帶我玩兒的!”

皇伯伯終於笑了:“無妨。”

小皇叔還是低頭站在原地不動,我也只好陪他站著,皇伯伯把紙鳶撿起來塞到他手裡,溫聲道:“今日天氣不錯,正適合放紙鳶。”

小皇叔這才高興起來,重新轉動手裡的軸,那紙鳶又穩穩地升到半空裡,像長了翅膀似的,我從小皇叔手裡接過軸,沒成想那紙鳶吃足了風,沉甸甸的往下墜,我又轉不快軸,只好眼睜睜看著紙鳶落下來,卡在一株萬年青的枝椏之間。

小皇叔樂得直拍手:“阿沅是個大笨蛋!”

我瞪了他一眼,打量了一下,似乎皇伯伯的個頭最高,約莫只要他一伸手,就能把紙鳶摘下來,於是噌噌跑過去,拽著他的袖子:“皇伯伯幫我把紙鳶拿下來好麼?”

皇伯伯臉色一丁點兒表情都沒有,只是目光痴痴地盯著那棵萬年青,像是在發呆。我又說了一遍,他這才回過神來,走到萬年青旁邊,一隻手按下枝椏,另一隻手輕輕鬆鬆就摘下了紙鳶。

日頭漸漸落下來,周邊的花草樹木像是鍍了一層金粉,明晃晃亮晶晶,像是生辰那日穿羊皮襖的老爺爺打出的樹花,好看極了。皇伯伯彎腰把紙鳶遞給我,隔著金燦燦的陽光,我只看見他的發頂,突然有點兒難受。

皇伯伯今年三十三歲,比我爹爹大不了多少,正是最鼎盛的時候。可我方才明明瞧見,皇伯伯,已經長出白頭髮了。

放完紙鳶後,我本來以為皇伯伯會讓小皇叔接著回去聽太傅說大道理,沒想到他卻把他帶到了延和殿,小皇叔非要把我拉去,說是讓我瞧瞧今年的新科狀元。

我本來以為今年的新科狀元定然很是不一般,到了延和殿一看才發現壓根沒甚麼稀奇的,不過就是一男一女同時高中,皇伯伯實在擇不出誰高誰低,便一齊點了狀元。那個男狀元長得倒是挺好看,據說是姓蘇,而女狀元嘛......

我一聽他們說這些冗長的大道理就頭暈,也不曉得是甚麼時候睡過去的,連女狀元的名字都沒聽到。

一覺醒來的時候,已經坐在了馬車裡,爹爹坐在一旁饒有興致地翻著話本子,見我醒了過來,便好笑地戳戳我的腦袋:

“陛下召我進宮時我還不信,到了那兒才發現,你果然睡得像頭小豬似的!”

我覺得有些不好意思,決定轉移一下話題:“我今天看到小皇叔和新科狀元說話的樣子,可真是不一樣呢,他說得可好啦,連皇伯伯都誇他了!”

“是麼?”爹爹問我:“那他說了甚麼?”

“……我聽不懂。”

爹爹聽了哈哈大笑:“傻孩子,那些都是天子之道,你自然聽不懂。”

天子就是皇帝,這我還是曉得的,我問爹爹:“小皇叔會當皇帝嗎?”

爹爹想了想,說:“大約是罷。”揉揉我的發頂:“阿沅覺得當皇帝好麼?”

我搖頭。當皇帝一點兒都不好,每天有那麼多奏摺要批,連打瞌睡的時間都沒有。所有人都敬他怕他,跟天上的金烏似的,沒有一個人敢靠近,總是孤零零的。

就像皇伯伯,過得一點兒都不開心。

上月乙亥的時候我進宮,和小皇叔解了一下午的交繩,晚上才想起來去看皇伯伯。他身邊的少監和內侍大約都被遣走了,連童公公都不在,只剩他一人在空蕩蕩的殿裡。殿裡有好濃的酒味,燻得我頭都暈了,而皇伯伯坐在裡面,懷裡抱著個頂精緻的匣子。

我曉得,那個匣子裡裝著很寶貝的東西,本來是皇伯伯要送給皇后娘娘的十九歲生辰賀禮,只是沒來得及給她,這個世間,大約也只有皇伯伯一個人知道,那個時候,他究竟想送皇后娘娘甚麼樣的賀禮吧。

我小心翼翼地走上前去,皇伯伯手邊已經有好幾個空酒罈,正執起酒壺往盞裡倒酒。他的酒量可比爹爹好多了,若是我爹爹喝這麼多酒,早就癱成一隻醉貓了。

我問:“皇伯伯,你為甚麼要喝這麼多酒?”

皇伯伯笑著揉揉我的頭髮:“酒喝多了開心。”

我可不相信。皇伯伯說就喝多了開心,所以他喝了這麼多酒,一杯接一杯,可是喝到後來,他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