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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薔薇

【38】薔薇

伏龍芝軍事學院,1918年創辦於莫斯科。1925年改名工農紅軍伏龍芝軍事學院。山口能說出伏龍芝,已經將英楊的偽裝一剝到底。

事情到了這一步,英楊反倒不慌了。他想,希望山口雲造是日本共産黨,這是今天最好的結果。

山口打破沉默問:“英楊先生沒用晚飯吧。我有榮幸邀請您嗎?”

“晚飯前我有個請求,”英楊試探道:“跟我來的人能不能讓他們走?這些事與他們無關。”

“特籌委的駱處長來了電話,請我們通融一二,”山口挑起一抹輕蔑的笑:“既然英楊先生開口了,就讓他們走吧。”

他的配合讓英楊暫時安心,也許情況沒那麼糟。

山口開門讓憲兵去放人,接著做個請的手勢,說:“英楊先生,這邊請。”

英楊只能跟著他走出牢房,走出衛戍部隊的院子。沒走幾步,他們轉進一條小巷,巷子的盡頭挑著盞紅燈籠,在清寂的夜裡格外誘人。

這是間日式居酒屋。老闆娘三十歲出頭,穿淺藍底繪山水和服,形容端麗笑容親切,山口叫她良子。

良子請他們進房間,又是要脫鞋的榻榻米,英楊很是厭煩。兩人隔著飯桌盤膝坐好,山口雲造說:“英楊先生,真沒想到能在中國見到您。”

英楊揣測著這句話,小心措詞道:“山口少佐,我記性不大好,咱們之前見過嗎?”

“您的記性很好,您從沒見過我。”山口微笑說:“我想請問,您喜歡薔薇嗎?”

英楊滿頭霧水,也只能說:“英某投身共榮事業,只見猛虎,不見薔薇。”山口眼底閃過柔和的光,說:“有個人很喜愛薔薇,她總是說,來生願作薔薇,凋零腐爛於春風。”

英楊心裡打個突,山口的語氣已轉作哀傷道:“她是我的姐姐。戰爭讓人惆悵,您還記得她嗎,英楊先生?”

來生願作薔薇,寧可腐爛於春風。

英楊想,山口雲造不是日本共産黨,和他姐姐一樣,他們是徹頭徹尾的軍旗幽靈。

“您會奇怪我為什麼姓山口吧?山口是我們的本姓,姐姐用佐佐木靜子的化名結識您。啊,她的中文名字,您還記得嗎?”

“記得。”英楊冷漠道:“她叫左小靜。”

山口雲造滿意的笑起來:“您還記著呢,真好!姐姐無數次同我提起,伏龍芝軍事學院有薔薇花瀑,每到春天美不勝收,你們就相遇在花牆之下。”

英楊皺起眉頭,想打斷他,卻又忍住了。

山口描述的花瀑在伏龍芝後門,薔薇沿牆而下,於春日奪目燦放。可在英楊心裡,它並沒有那麼美,比不得未曾如面的杜娟。

山口說的沒錯,英楊在薔薇花下偶遇左小靜。她很漂亮,可那漂亮與微藍迥然不同,她不夠明媚,流淌著藍調的纖弱與憂傷。

英楊曾經以為,他和左小靜有共同信仰,就彷彿此刻他與微藍走在共同道路上。但左小靜辜負了他,她在執行任務時被英楊撞破,暴露出日本間諜的真面目。她請求英楊為感情放棄信仰,不僅要幫助她隱瞞,甚至背叛祖國,加入他們。

英楊毫不猶豫拒絕了。當晚左小靜以間諜罪被捕,英楊自此失去她的訊息。

現在,在蘇州,在這間深藏於小巷的居酒屋裡,他深埋在心底的往事被挖出來,擺在桌面上。

英楊覺得自己沒有潛伏的必要了。

在令人窒息的靜默裡,山口惆悵又誠摯的說:“英楊先生,我能夠做你的朋友嗎?”

英楊不置可否,山口柔聲道:“我姐姐很想再見到你。聽說我從軍到中國,她特意寫信囑咐,讓我不要傷害你。”

英楊很想問,左小靜還在蘇俄坐牢嗎?可他不願意開口,山口轉達的內容是個笑話,英楊二十五歲生命裡唯一的創口,是左小靜留下的。

他不相信山口雲造,就像他絕不會再相信左小靜。英楊經營多年,今天要敗在“曾經”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