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燈 巨大 直達底部
親,雙擊螢幕即可自動滾動
【22】青衣

【22】青衣

夏巳一張清水臉,兩只杏核眼,長相十分清純,只是神情寡淡,像全世界欠著她的錢。她看人眼睛輕飄飄的,讓英楊懷疑自己是隱形的,然而卻又聽她說:“瑰姐在屋裡。”

“煩請夏巳姑娘帶路。”羅鴨頭巴結著說。夏巳也不多話,轉身便進宅子,羅鴨頭忙催著英楊跟上。

夏巳領人進客室,丟下一句“我去請瑰姐”,轉身便走了。英楊打量四周,屋裡擺著榻床圈椅古董架,地上一排半人高的粉彩瓷瓶,插著畫軸和孔雀尾。

客室挺寬敞,只是花紅柳綠的,看得人眼累。說話間樓梯一片響,下來個女人,梳著舊式圓髻,穿套瑩綠彈墨衫褲,腳上是桃紫繡花鞋。

女人進門先抽手帕,攥在手心裡笑道:“喲!羅主任!今天有空來坐坐吧?”

羅鴨頭呵呵笑道:“瑰姐生意好啊?您這裡是寶地,我不敢來,要來的是我們英主任。”他說著張開雙手,沖著英楊展一展:“英家小少爺,新到我們行動處上任呢!”

瑰姐沒見過英楊,但聽過“英家”的名號。聽說是小少爺,她那眼睛安了透視光一般,從頭到腳掃著英楊,贊不絕口:“我說這哪裡來的少爺,這樣派頭這樣好看,原來是英家小少爺!啊不不,原來是英主任!”

說罷了又嗔怪羅鴨頭:“羅主任很不對!你本是熟客人,為什麼才請英少爺來?”

“我們今天來是為了公事。”羅鴨頭笑道:“瑰姐,英少爺想拜見十爺。”

一聽說“十爺”,瑰姐變臉比翻書快,笑臉忽拉沉了,沒好氣道:“十爺今晚不在這。”

“瑰姐啊!我們也是當差,您行行好,幫著回稟一聲,求十爺賞光見見。即便十爺不在這,也煩您給打個電話。”

“你們做什麼找十爺?他已經半退江湖!不過為了以前的兄弟有飯吃,才主持幾家偏門生意,何必事事來找他?”

“瑰姐!這不是我們要找他,是日本人要找他!”

聽說日本人要找,瑰姐抱著手臂沉著臉,半晌才勉強道:“你們等在這裡!”

等瑰姐走了,英楊道:“羅主任,這展翠堂做什麼生意,是古玩字畫嗎?”

羅鴨頭笑道:“小少爺哎!這以前是處長三堂子,現在不興這麼叫,但也同會芳樓景雲堂差不多。只不過展翠堂的姑娘不賣身,都是清倌人。若是看中了,要麼贖買回家,要麼交鈔票養在這裡,也算包住了,不接其它客人。”

英楊這才聽明白,這裡是青樓。那麼瑰姐就是老鴇了?羅鴨頭看他在琢磨,又道:“瑰姐之前就是長三姑娘,被十爺看中給贖身,又盤下展翠堂給她主持。”

“既是看中了,為什麼不娶回家去?十爺另有夫人嗎?”英楊問。

羅鴨頭努努嘴:“那我不曉得,我只知道十爺關了誠十齋之後,就住在展翠堂了。”

他剛說完,樓梯再次發出山響,瑰姐咯吱吱下來了,站在客室門口招呼:“哎,上來吧,十爺答應見你們。”

羅鴨頭大喜過望,連聲道謝,拉著英楊上樓。那樓梯又窄又陡,踩一步就嘎嘎叫,讓英楊想起去南京遊秦淮t河,參觀李香君故居時,那閨閣樓梯便似這般,能跌死人。

上三樓進東頭的房間,迎面就是窗,窗外是後院。這宅子前院雖窄小,後院卻闊大,弄成一片梅園。快六月了,梅園無朵,一株株擎著油綠的葉子,靜默在夜色中。

這裡的擺放也都是中式,對窗是繃著竹篾的榻床,右手兩張太師椅,中間一領高幾,擱著盆旁逸斜出的蘭。

“兩位坐罷。十爺就出來。”瑰姐說罷大聲叫看茶,她卻走開了。不多會,有個十四五歲的小丫頭,也穿著白衣黑褲,捧著茶盤擱在榻幾上,展開家夥泡茶。

“什麼茶?”英楊問。

“安溪鐵觀音。”小丫頭說。

英楊想到微藍說過,她愛喝這茶。

小丫頭泡了頭澆茶,分了白瓷杯,英楊拈杯喝了,沒等咂出味來,卻聽有個渾厚嗓子說:“這茶,還能入口嗎?”

英楊一驚回眸。說著話走進來的男人和英柏洲差不多歲數,卻與英柏洲氣質迥然。他穿著抖嗦嗦的灰綢閃如意對襟衫,配著同色闊腿褲,剃了光頭,挽一串小葉檀佛珠,搖搖擺擺踱進來。

羅鴨頭急忙起身:“十爺,對不住,這麼晚來打擾您!”

十爺並不看他,卻捏著佛珠沖英楊指指:“這位是?”

“這是我們英主任。”羅鴨頭巴結著說。

十爺唔一聲,拿出每一寸都恨不能掰開看的目光,打量著英楊說:“你是英家小少爺?叫做英楊?”

聽他開口報出自己名姓,英楊不由暗想:“羅鴨頭介紹時只提我是英家少爺,並未提我名姓,他如何知道?”

可是想歸想,英楊面子上放出恭敬來,行禮道:“十爺晚上好,我就是英楊。”

“唔,一表人材,好,很好。”十爺笑咪咪,轉身向榻床上坐了,又道:“你們也坐。”

英楊坐進右手太師椅,正要賠笑說明來意,十爺卻先開了口,問:“英少爺是為金蟬鉞而來?”英楊微驚:“您如何知道?”

“杜主任來過電話,讓我配合著把金蟬鉞的事講清楚。這金蟬鉞呢,是我做的,它的去處呢,我也知道,但我不能平白告訴你們。”

英楊沒明白這是什麼路數。碰上日本人,誰都想竹筒倒豆子講清楚了拉倒,更有甚者不沾著也要拿錢打點的,這位十爺挺好,竟向日本人提條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