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月前夜,調酒偽裝
他端著一隻木託盤立在門前,上頭一碟面,一塊肉,還配了一壺花果飲。
昏黃燭火投亮了他的面龐,顯出幾分人間色,他微微一笑,頷首:“我還在研究明日的作品,見阿驚姑娘燭火未熄,似是心事未紓,不敢叨擾。”
自岸邊歸來,她迅速冷靜下來。自己當時實在過激,將滿腔怨憤無端過度發洩到他頭上。
她有些愧疚。但她沒時間愧疚。
她方要開口道一聲抱歉拒絕,他搶先開了口,請求道:“趁熱吃。再給我做明月宴前……最後一次點評吧。金廚獎……對我真的很關鍵。”
她抬頭看了看月色,只好點點頭。在她的應允後,他從容踏進來。
他為她斟了一杯花果飲,問道:“姑娘明日過後,有何意向?”
她方才哭累了,夜半香氣四溢的食物擺在面前,她很不爭氣地肚子咕咕叫了,小嘗一口便狼吞虎嚥起來。
吃著,又去尋筆墨,嘴上這才有了開口的機會:
“離開這裡,繼續我四處漂泊的生活。我啊,血裡帶風,在哪兒都留不住。”
他單手託著下頜,另一隻手長長的指節依次敲動桌面:“可以帶上我嗎?我也很喜歡雲遊四海的生活,每到一處,總能發現新的特色食材。”
她搖了搖頭,寫著評價,嘴上回應道:“鍋碗瓢盆勉強可以隨身揹著,灶,帶不了。”
“可是沒有你,誰替我嘗菜呢?”他將花果飲朝她推了推,“嘗嘗吧。”
她放下筆,又吃了一口:“在認識我之前,你已經是個很優秀的廚子了。有我沒我,沒什麼區別。”
他依舊那樣軟軟笑著:“認識你之後,我會是更優秀的廚子,會站在巔峰。每一道菜都有最適合它的食材。一旦見過滄海,其他的江河湖泊都成了水溝。”
她端起花果飲,聞了聞,看著奇怪的石榴紅色,心生警惕:“這是酒嗎?”
他見她猶豫不決,便自斟一杯,從容飲下:“這是好幾種水果配成的果汁,還加了牛乳,蜜餞碎,糖漿,茶,調成的,可能會有一些發酵的味道,但應該不重,你嘗嘗。”
她抿下一口:甜甜的,酸酸的,清爽卻也濃香馥郁,喝下去喉嚨微微有些發熱,似乎是有些植物發酵的味道,但更像是甜水。
跟隨蕭影數年,她熟悉釀酒之法,這並不像酒味。
更何況,她一個毒抗聖體怕什麼?不疑有他,一口飲下。
她提筆接著寫下,口中答著:“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對嗎?他也對我說過這句話,不過,縱使我不是他的那片滄海。我想,我也不會是常兄的那座巫山。”
他又斟了一杯:“花果飲味道如何?可有需改進之處?”
她又咂摸一口:“初入口只覺果香甜膩,再一細品橙香中帶著微酸,清新爽口,回味過後,醇香漸漸散發,喉中還有些許濃厚的牛乳香,甜中微熱,暖暖的。挺好喝,而且很特別。”
他不停追問,她邊品邊說,不知不覺飲下好幾杯。
她愈說,他眼底笑意愈濃:“你知道嗎,我很羨慕你,能嘗出來這麼多層次豐富的味道。”
他斟了一杯,自己飲下。
“這杯東西,在我這兒的味道,和一空湖的水沒什麼區別。”
他看她詫異地望著他,又為她續上:
“你習以為常的味覺,嗅覺,那樣靈敏的天賦,對我而言,是上天不肯施捨於我最珍貴的饋贈。”
她擱下杯子,驚詫問道:“那你怎麼做飯的?”
他搖了搖酒壺,已然見底,這才露出真實的笑意:“背啊,最初是記公式配比。為了遮掩我的缺陷,顯得我與別人一樣,合群。你知道在人群裡格格不入的感受嗎?被視為異類的感受,好害怕,對一種味道的感受與他們不一樣。”
她扶著腦袋,只覺資訊量太大,大腦此刻有些燒得發燙。
他擱下酒壺,當的一聲,抬起眼眸,眼底的慾望撲面而來:
“當你站上了那個位置,成為了權威,縱是胡說八道也沒有人敢置喙。他們只會捧著你,奉為圭臬。到那時,我創新的菜式即便再難吃,再另類,他們也只能附和我,懷疑他自己。誰敢質疑,誰便是異類。我,就是創造公式之主。”
她揉了揉太陽xue,已然染紅:“助你走上那個位置,這便是你一再挽留我的原因?”
“不啊,我也確實喜歡和你相處。你不會用異樣的眼神看我,似乎在你眼裡,一切特殊的存在都合理,都可以安然共存。在你眼裡,我和那些人,沒什麼不同。”
她抬起眼睛來,仔仔細細地打量桌前之人:“你不就是……白了點兒,瘦了點兒,我沒覺出有什麼特殊。”
他輕呵一聲,站起身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