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盼來生,只想今世
梁驚雪不記得自己是怎麼回到房間的了,她渾渾噩噩推開房門時,李焉識已然坐在桌前等候,倒好了兩杯熱茶晾涼。
“你知道我這個時候回來?”她抿下一口,發覺溫度剛好,問道。
“我一直看著在。”他輕聲回應。
她詫異地抬眸,聽出了一絲醋味。
他徑自飲下一口淡茶,佯作玩笑道:“梁驚雪,你如今是有夫之婦,能不能注意點兒啊。再不濟……也是有泡友之婦。”
“那你也都聽見了,龍掌門是如何說的。”她黯淡的目光垂下,對著空空的杯底。
他語氣倒頗為輕松:“是,她說得沒錯,你江湖氣太重,本來就不屬於絕雲派。她願意體體面面地送你出山,沒有比這更好的結局。”
他興致很好,又為她斟滿,轉身拿著火鉗去夾爐子上烤好爆開的栗子,一顆一顆當啷落入瓷碟中。
“等你離開絕雲派,我也詐死離開寧安司。我們呢,就先回一趟青州,見見爹孃。你許久未歸,大夥兒定然想你,咱們再熱熱鬧鬧的關起門來辦個喜宴。你若在家住夠了,我便陪你牽馬執韁,遍覽天下四時景緻,逍遙餘生,可好?”
他說得極是順溜,似是早就設想好一般。
他邊夾邊悉心勸說道:“阿驚。你是天上的雲雀,如果被鎖在淩雲山這座牢籠中,失了自由,你會死的。”
沒有得到他的支援,她有些意外,卻也並不難理解。他所暢想的生活,她又如何不渴望?
他端著一盤栗子,坐在桌前,吹了吹,平靜剝著殼,好聲好氣地耐心規勸:
“如今裘海升與三劍已死,整個絕雲派將重歸師姐手中,她在此處經營多年,她才是絕雲派的主人。你若硬要爭奪,反而兩敗俱傷。”
梁驚雪的目光死死釘在他的眼珠上,面無表情,盯得李焉識發毛。
滾熱的栗子遞到她唇邊,她也沒有張口,只是那樣盯著他,李焉識心虛地將栗子放回盤子裡碼好,接著剝。
她蹙起眉,懷疑地質問:“你早就知道,裘海生這幾日暗中命人清路,接師父與龍掌門出來,是麼?”
他本來也沒打算躲避,便索性坦率承認了。
路面上那樣多的弟子掃雪是他命松風所為,就是為了掩人耳目,好瞞著梁驚雪暗度陳倉。為此,他不得不向松風暴露了自己的身份。
梁君雪此時才後知後覺,怪不得松風這幾日都沒有來打攪二人。偶爾來送些東西,臉上總是露出一副磕到了的傻笑。
他繼而握緊她的手,按住滿心歡喜,眼角眉梢卻還是透出喜色,好言相勸道:
“阿驚,這也是你與我最好的結局。你離開絕雲派,我離開寧安司,再沒有什麼塵世羈絆能阻礙你我,我們只是一對相愛的普通男女,平凡夫妻。從前最期盼的,如今唾手可得,你難道不願嗎?”
“那我師父呢?”她抽開手,在他一寸寸冷去的目光裡顫抖著嘴唇,詫異地問。
李焉識會在這個問題上與她分歧,還這般設計她,她實在難以接受。
他分明懂她的!
他怎麼可以幫著外人擺她一道!
“師父為我付出了那麼多,授我武藝,教我做人。身負深仇卻隱姓埋名,更用自己的血為我續命,把我養這麼大。沒有他,我早就凍死在池家村那口井裡了!我怎麼可以自私到讓他再為我犧牲一回?”
她看他默不作聲,只是一顆顆剝著栗子,碼著慄肉,不禁抬高了聲音,怒氣更發:
“李焉識!他已經和師娘蹉跎半輩子了,難道下半輩子也要被我斷送嗎!”
“那你就狠得下心,斷送與我的餘生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