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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2章

趙小石是個人如其名的人,長得不高,聲音不大,笑起來像打哆嗦,但他有一個別人沒有的優點:特別積極。他的積極像發大水,只要水漫出來,淹得到處都是,可能把你村子裡供奉的祖宗牌位都沖走。

他是井欄公社唯一一個五次申請進“思想整頓小組”但五次因為太積極被拒的人。理由是:他的話比語錄還多,解釋比雜草長得還快,讓大家無法集中注意力聽精神。

但他沒有放棄。他後來改行當了思想動向記錄員,就是記別人有沒有動搖信念、有沒有偷偷看一些腐壞思想的讀物。他隨身帶一個小本子,皮封的,用麻繩纏著,上面寫著“忠言逆耳利於行——趙小石”。

這個人,自然不會放過周望。

“你看他。”趙小石對著周望指指點點,和我說,“一天割草四小時,八小時坐在那兒看青蛙。青蛙能領悟思想嗎?能推動人進步嗎?”

我胡謅說:“可能在練遊擊戰。”

趙小石沒聽出我的胡言亂語,還認真點頭:“你說得對,敵人無處不在。搞不好就是敵人安插的水陸兩棲監聽裝置。”

於是從那天起,池塘邊多了個板凳,板凳上是趙小石和他的記錄本。他記錄青蛙的叫聲、跳躍頻率、抱對次數、下卵個數和周望的對視時間。他說:“我們要防止不良分子和動物之間的非組織性勾結。”

我開始懷疑這個人是不是小時候被大鵝叨過腦袋。但他有一天居然還真記錄到一件事,他說周望曾對一隻青蛙說“我愛你”。

於是,他通知了全隊,成功把全隊都炸了。

“他已經沒人性,墮落到愛動物了!”

“他精神出了問題!非常大的問題!”

“他玷汙了愛情!玷汙了我們組織的純潔性!”

我很想告訴他們,那隻青蛙的名字叫“老周”,而周望對老周說我愛你,只是一種戲謔。我知道一旦開口,他們就會順藤摸瓜,摸到我身上來。他們不是要找真相,而是要找到周望的同夥,再一網打盡清除幹淨。

但我沒想到,他們真摸到了我頭上,動作之快,實屬讓人意外。

兩天後,趙小石拎著他的記錄本沖進牛棚,說:“我有證據證明林憫同志也有非組織戀情傾向!”

我當時正在泡腳,泡得很認真,因為昨天偷吃地裡的紅薯,被罰蹲田埂,腿都快蹲廢了,泡泡腳讓血液迴圈。聽到這話我頭都沒抬,說:“我戀誰了,戀洗腳盆?戀老牛還是也戀了青蛙”

“你和周望同志關系異常親密!”他揮舞著本子,有理有據地說,“你們一起看書,一起抽煙,一起割草,你還幫他挨過打!”

我點頭,趙小石說的沒錯:“這些都是真的。我們還一起喂過牛,一起說過你壞話。”

趙小石漲紅了臉,像個快被煮熟的螃蟹:“好啊!你承認了!”

我把毛巾擰幹,邊擦腳邊說:“承認什麼了?人和人之間不能友愛?我看你就很可疑,趙小石同志,你天天盯著周望同志,你是不是也喜歡周望同志?”

全棚的人都笑了。有人起鬨說:“是真的,趙小石臉都紅了!”

趙小石愣了一下,臉紅脖子粗,突然大吼,直拍桌子:“你們這是集體墮落!不!我要向公社報告,你們在搞一場非理想的同性戀!這是腐敗!”

“你都定性了,還來問我幹什麼呢”我悠悠地回答。

趙小石當晚就跑去寫報告了。我聽說他寫了整整六頁,從裡到外,各種角度,形容我和周望如何“眉來眼去、勾肩搭背,精神上同流合汙、行為上互助共濟、思想上互舔傷口,不道德、不正確、不純潔!”

這份報告被交到公社領導手裡。領導叫馬飲山,是個老領導,眼睛像個銅鈴鐺,鼓鼓囊囊凸出眼眶。他看完報告,又抽了一支煙,彈彈煙灰問:“報告裡的同性戀是什麼?”

趙小石語塞,結結巴巴地說:“就是、就是兩個男的搞物件,不要女的那種。”

領導想了想,又抽了一口煙說:“不要女的也行,理想不分性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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