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白色碎屑

幫著固定好兩條袖子的位置後，沈佩瑜才反應過來孟巖這陣子的諱莫如深似乎有著別樣的含義，偏過頭打量他全神貫注的手上動作，浪子如孟巖竟也有了為人洗手做羹湯的念頭，正想找話笑他兩句時手機鈴聲忽然響了。

是久違的鄒楠的聲音。

上次都已經說到那種程度了，鄒楠還找他做什麼？

也不知道他從哪兒弄來的號碼，沈佩瑜首先看向孟巖，孟巖搖頭表示絕不是自己出賣的。

“我不是要糾纏你，我不至於那麼沒骨氣。”

鄒楠的聲音十分平靜，毫無異樣：“我這幾天整理了一下，我這裡還有一些你以前的東西，你自己去城南拿一下吧，我在外地出差，不方便給你，還有，以前房東給了我們兩把鑰匙，我這裡只有一把，另外那把在你手上吧？你來取的時候記得放在地毯下面。”

沈佩瑜想了想發現他說的沒錯，確實有把鑰匙躺在儲物櫃裡，於是說：“我的東西扔了吧，鑰匙我寄給你。”

“有必要嗎？”

鄒楠苦笑：“我現在人在千裡之外，你不用躲我躲成這樣吧，房東催的急我才給你打電話的，怎麼好像我騷擾你一樣？”

沒等沈佩瑜說話，他緊跟著反問：“難不成你還放不下？”

“……”

“好吧。”沈佩瑜妥協，“我明天過去一趟，我把鑰匙放回原位，我的東西拿走，以後也不用聯絡了。”

這房子已經很久沒住人了，電力系統受損後沒能及時修複，鎢絲燈泡隨著腳步聲一閃一閃，最終定在一個折中的亮度上不動了。

鄒楠想必也沒怎麼留心，只由房東簡單收拾過，所以即便過去這麼久，還留著部分暴雨沖刷過的痕跡，過道兩邊積了些水漬，甚至透出淡淡的黴味。

不好搬離的大型傢俱表面上覆蓋了薄薄一層灰，幾個月不見竟然破敗成這樣。

畢竟是承載了他很長一段時間生活記憶的地方，沈佩瑜難免唏噓。

現在回想起來，雖然從前每一天都由兩個人共同度過，但最深刻的竟不是有鄒楠存在的那部分，就是在這個地方，他畢了業、成功留校就職、還清了醫院的債務。

往事黝黯，他躲不過也沒有捷徑，那麼不如握手言和。

以後不會再來了，多看幾眼也無妨。

路過衛生間時瞥見壞掉的窗戶沒有重新修繕，半墜不墜地掛在框上，這麼久以來沒有摔下去砸到人也是幸運，沈佩瑜忙走進去拆下來平穩放到地上。

還沒出去，緊接著他又為盥洗鏡中自己的身影駐足了一會，仰頭對著鏡子端詳，頸邊那道淡淡的吻痕似乎是前幾天竇章留下的。

轉念一想，他和竇章並不算美好的初吻就是在這裡。

一路再多曲折，只要結局還算圓滿，又有什麼不滿意的呢？沈佩瑜想。

目光下移，角落裡一道亮晶晶的反射光攫取了他的注意。

他不記得以前家裡有這樣東西存在過。

沈佩瑜遲疑了一下，隨即蹲下身，撿起一小塊碎片捏在指尖，其上斑駁的圖案依稀可以辨認出是個大型醫藥品牌的ogo。

細看碎片中散落著不少幹涸的粉末狀結晶，像是某種藥粉，可什麼藥粉會出現在衛生間的角落？他皺著眉，在腦海中搜尋盡可能接近的答案。

須臾間，他猝不及防地對上了那堆白色碎屑的原身——

那是揮發過後的抑制劑粉末。

從前他會在家裡長期囤三份抑制劑，量化來看，眼前的結晶恰好是三個單位的體積。

是竇章聲稱已經過期、但仍在他的堅持下注射進去的apha易感期抑制劑，是質量很好所以即便被沖進馬桶也沒有成功毀屍滅跡的氧化聚乙烯器皿。

顫抖著扒開一地狼藉，最完整的碎塊上列印字型還未磨滅。

生産日期：去年年初

保質期：三十六個月

一瞬間彷彿整條脊骨剝離出身體，大腦皮層被濕軟的棉花堵死那樣失去思考能力。

黑暗裡傳來了沉重的腳步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