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黑影見此,鬼鬼祟祟的跟著二人走了數里遠,直到二人鑽進了樹林之中,才悄悄轉身,直奔定遠縣而去。
……
樊安大怒,將桌子上的茶碗呼的一下扔了出去,“嘩啦啦”的摔成了無數碎片,“兩個小孩子你都看不住,要你何用?”
那黑影急忙辯解:“那兩個小崽子跟我關係極差,處處防著我,我也是沒有辦法。不過我知道他們只是進山打獵,想來用不了幾天便會回來。”
樊安怒氣稍減,眼神一動,說道:“你把這十個人帶到地方,讓他們跟上去,以防出現什麼意外!”然後轉頭對這一名管家模樣的人說道:“樊貴兒,這個事兒辛苦你一趟,六爺我只要令牌,如何做,你應該有數兒。”
樊貴兒低頭一禮,不卑不亢地說道:“六爺放心,樊貴兒知道該怎麼做。”
一行十餘人趁夜色從樊府後門魚貫而出,長刀弓箭一應俱全,騎上了高頭大馬,不一會兒,便消失在夜色中。
……
劉雲譎背上背了一把弓,這把弓乃是用上好的“黃龍竹”製成,顏色亮黃,層層竹片絞在一起,雖然並不精美,卻充滿了力感。弓力一十二石(七百多斤),山中的一些野豬、豺狼之屬,幾乎都能夠一擊斃命。只是箭鏃少了些,只有六支,另外還有石頭箭鏃的箭矢二十餘隻,背在背上的箭壺裡,腰間掛一把尺餘長的匕首,懷裡一塊老道送的玉佩,腰上掛著周苴送的平安扣,背上還有一個小包袱,其內裝了幾件換洗的貼身衣物,便再無他物。
冬至本來打算將父親給的匣子放在家裡,以後有時間再去研究此物,但冬望執意要他帶著,況且此物並不沉重,只有十餘斤罷了,帶著也不妨事。此物說不定有什麼蹊蹺之處,需要特定的機緣才能展現出來。
此物雖說並非是兵器,用起來並不趁手,但兩頭尖尖的模樣,當成短矛來用也未嘗不可,因為他實在是不想拿著父親的瓦刀進山。這瓦刀是用來壘黃泥牆用的,沒有鋒口,劈砍一些小塊的石頭異常好用。虞國的金器管理甚嚴,雖不至於到了一條街共用一把菜刀的程度,卻也不允許有多餘的利器在手。好在此處地處偏遠,也沒有人真的會來此搜查什麼,可若是想到鎮上或是縣城裡買賣刀劍之類,怕是很快就會被安上一個造反的罪名,抓捕起來。他猶豫許久,撿起了自家鏽跡斑斑的柴刀,別在了腰間。
除此之外,冬至還帶著緣塵令,金色小戟,放在了掛在脖子上的羊皮袋子裡,帶著幾件換洗的衣物,幾個母親塞過來的饅頭,背在背上,手中拿著樣式怪異的兩尖矛,與劉雲譎一前一後,向著叢林深處走去。
一路上,冬至情緒異常高漲,像是脫離了籠子的鳥一般,好奇的一會兒攀上高大的石頭上,一會兒追著野兔奔跑。反觀劉雲譎,則是一副謹慎的樣子,時常蹲下身來,檢視地上的糞便以及獸跡,包括足跡,灌木上的啃咬痕跡,樹上的樹皮剮蹭痕跡,腐屍殘骸等等。冬至見此,暗自羞愧,隨後便一言不發的跟在後面偷偷學習,看他時而沉思,時而撓頭的樣子,想必是學會了不少東西。
因為二人出門都沒有帶著飲水,所以他二人徑直向林中小溪處走去。劉雲譎在前,冬至在後,地面上還偶有去年冬天落下的積雪,這些積雪不復潔白,經過反覆的化開再凍上,和著落下的灰塵,像是用久了的抹布,又髒又皺,坑坑窪窪。
叢林中的樹木大都不是很茂盛,只是一味地向上拼命生長,迎接灑落的陽光,像極了爭搶食物的公雞,將脖子努力的伸著,不肯放鬆一刻。尖細的葉片稀稀疏疏,彷彿不肯耗費養分一般,連枝杈都吝於生長,陽光透過林間灑落而下,將凜冽的山風驅散了些許。
“前面不遠便是小溪了,叢林中的野獸會多起來,因為叢林中的野獸也需要喝水,攻擊性很強,一定要小心,儘量壓低動靜,以免招致野獸圍攻。”劉雲譎面色凝重,小心的說道。
冬至笑了笑,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說道:“放心吧,虎子哥,咱倆從小爬樹翻牆,縱是敵不過,上樹躲避一段時間便是。”
劉雲譎面色稍霽,微微點頭,說道:“話是沒錯,可你要知道,有些野獸也是會爬樹的,不要掉以輕心。況且有些厲害的野獸,比如那熊瞎子,稍微細一些的大樹,幾下就能撲折了。”
冬至趕忙道歉,說道:“虎子哥說得對,野獸的習性確實應該瞭解,我有些掉以輕心了。”
林中的樹木很高,足有十餘丈,合抱粗細,雖是枝杈稀疏,灌木零星,視野卻極差,因為這林子實在是太密了。一根根巨木林立,根本看不到太遠,山林中又沒有路,一個不小心,很容易迷失在樹叢中。地面上積了厚厚一層腐葉斷枝,踩上去鬆鬆軟軟,體力消耗的極快。
冬至一邊小心戒備著,一邊努力的去適應,摸索在這鬆軟地面上發力的訣竅,以免有突發狀況,難以應對。
就在這時,一根巨大的枯木映入了眼簾,橫亙在眼前,猶如一段城牆,將前方擋得嚴嚴實實。樹幹斷面足有一丈見方,斷口參差,還保留著焦糊痕跡,顯然並非是人為砍伐,倒像是有一個撐天巨人硬生生將之推倒,折斷,幾條粗壯的樹根,無助的翹起,暴露在了空中,蒼勁如龍鱗的樹皮,大片的剝落,露出了其下蒼白腐朽的樹幹,像是一個遍體鱗傷的鬥士。
粗壯的樹幹不知殃及了多少無辜,使得這片山林出現了一個巨大的空洞,露出了清澈悠遠的天空。此處的地面生出不少灌木叢,亦有青綠之色浮現,在這略顯寒冷的春末時節,透出了生命的氣息。
看著這倒下的至少生長數百年甚至上千年的巨樹,冬至有些唏噓,劉雲譎卻是撇撇嘴,不屑的說道:“木秀於林,風必摧之,盛名之下,難以久居,縱有上千年的壽命,遭逢如此大難,終是難免一地狼藉。”
“雖說我也是這般認為,”冬至撓了撓頭,略帶感慨地說道:“但我突然想到,書上曾介紹說,在東方無邊的大海中,有一種被稱為鯨的體型十分巨大的獸類,生時需以萬千海中生物奉養,死後成為萬千生物哺育的溫床,有“一鯨落,萬物生”的美名。眼前所見,倒是有不少相似之處,它遮蔽了上千年的陽光,一朝傾覆,這些矮枝青草才能奮發向上。在我看來,這更像是一種傳承,但實際上我等這十數年的短暫人生,又哪裡能夠體會這上千年光陰的漫長?以我等之須臾壽命,去評價這傲然千年的巨大生命,本身就十分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