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過晚飯, 陸酒開車回到了龍井小區的公寓,在路過江歌那棟樓時留心看了一眼, 只見那群娛記們果然仍在蹲守,陸酒無言地感嘆一句:逐臭之夫。以筆為刀,割著別人的血肉來吸引觀眾,這種職業真的不值得推崇,何況從某種角度上他們的偷拍和尾隨已經觸犯了法律。
將車停到地庫, 陸酒步行到公寓樓下, 掏出鑰匙正準備開啟單元門, 忽然覺得有些不對勁。
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從綠化帶裡傳出來。
難道又是那些狗仔嗎?怎麼跑錯地方跑到她這裡來了。
但隨即陸酒就意識到,那細碎的響動更像是喘息和咳嗽,以及什麼東西擦過草地的聲音。陸酒定了定神, 開啟手機的電筒朝著綠化帶走了過去。
半個小時後, 陸酒精疲力竭地一屁股坐在地毯上,無奈地瞧著沙發上靜靜蜷縮著的青年。
他有一張過於精緻的臉龐, 面板光潔白皙,眉眼很好看, 睫毛長到不可思議, 濕漉漉地貼在下眼瞼,彷彿被大雨打濕了翅膀的蝴蝶。高挺的鼻樑下是淺粉色的薄唇, 整個人看起來絲毫沒有剛剛的狼狽樣。
要知道, 陸酒發現他的時候,他正捂著胸口艱難地在草地上爬行,臉上沒有任何血色, 彷彿下一秒就要死去。大口的喘息伴隨著幹咳,陸酒判斷他應該是哮喘發作,於是伸出手想找找他的身上有沒有哮喘吸入器,卻被他一把抓住:“……別……救……我……”
別救他?
陸酒無視了這人的胡言亂語,摸到他口袋裡果然有一瓶藥,但沒有吸入器,可能是被他扔了。在不遠處的草叢裡找到吸入器,陸酒忍不住蹙眉:已經被掰壞了。
這人真是……
陸酒沖地上的小子挑了挑眉:“你想死可以,但在我面前死不行。”說著上前拎起那男青年的胳膊就往單元門裡拖。
不就是吸入器嘛,春天的時候陸酒曾有過一段時間花粉過敏,家裡正好備著呢!
但當陸酒將虛弱的青年拽進門開啟燈的那一霎那,她忽然有點後悔了……
剛剛在樓下燈光昏暗,他又戴著鴨舌帽,因此陸酒沒有看清這人的臉。但現在燈光大亮,眼前這個哮喘發作奄奄一息靠在她肩膀上的男人,赫然正是這兩天處在輿論風口浪尖的那位大明星——江歌。
但後悔歸後悔,救人還是要救的。陸酒找出吸入器給他用了藥,原本痛苦扭曲的一張臉便漸漸平靜下來了,接著也許是累的,也許是太困了,只是陸酒轉身倒杯水的工夫,江歌便躺在陸酒家的米白色沙發上沉沉睡了過去。
將一個一百多斤重的大男人弄上樓已經是一個體力活了,陸酒決定休息一會再將他叫醒。想了想,她又拿來防狼電擊器擺在手邊,防止一會這人賴著不走。
江歌睡得很沉,膝蓋微微蜷縮著,手臂放在臉頰旁,眼瞼下方是一圈淡淡的青黑色,看來這兩天都沒怎麼睡好。令陸酒疑惑的是,他明明知道這裡有很多狗仔在蹲守,為什麼還要回來?又為什麼要把吸入器弄壞,並且拒絕別人的幫助?
他此時這種消極的心態,與陳琴的死有關系嗎?
一邊思索,陸酒一邊撥通了唐時的電話,家裡進來了陌生男人,怎麼著也該跟她的正牌男友報備一下的。
“奇怪,怎麼沒人接……難道在洗澡嗎?”電話那頭久久沒有傳來接通的聲音,陸酒疑惑地小聲嘀咕著。
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情就在這時發生了,從側面忽然伸過來一隻手猛地打向了陸酒的手腕——
“啪!”
一聲脆響,陸酒吃痛鬆手,手機在地板上滾了幾滾,不知道掉到哪個角落去了。
捂著手腕後退幾步,陸酒忍不住咬牙瞪著那位罪魁禍首:“你幹什麼?”說著低下頭看了看,這個小兔崽子是用了多大力,手腕都給他打紅了。
那十分鐘前還奄奄一息的青年此時已經坐了起來,他冷冷地盯著陸酒:“你是什麼人?”
陸酒忍住怒火試圖微笑:“我知道你是江歌,但是……”
“你認識我?”嘲諷地扯了扯嘴角,江歌的神情看在陸酒眼裡是十足的輕蔑,“這麼說來,你剛剛果然是想打電話給記者。”
冷靜,冷靜……這個人是你撿回來的,這個人有病的,不能生氣,不能生氣……陸酒在心裡默唸幾遍,再度嘗試掛起微笑:“江先生,這裡是我家,現在既然你已經沒事了,請你離開吧。”
江歌怔了怔,似乎想起來剛才發生的事,頓時懷疑的目光在陸酒臉上逡巡幾圈:“剛剛救我的人是你?”
陸酒簡直無奈了,這個人是聽不懂別人說的話嗎?之前看錄影時對他做的預判斷果然沒錯,偏執型人格障礙的典型標本。
“哼,多管閑事。”江歌冷冷地哼了一聲,站起身就往門口走。
開啟大門,陸酒滿心期待地望著他的背影走到了門邊。
江歌的腳步忽然停了下來。
他轉過身,面上的表情晦澀不明,神情與剛剛的倨傲截然不同:“你……為什麼要救我。”
陸酒小心地瞥了他一眼,對於有人格障礙的人來說,什麼樣的理由才能被接受?這無疑是一件很難的事。